等到张野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晋熙县医院的病床上了，耳边是一片嘈杂。

“厂长，我儿砸可是在你办公室晕倒的，多半就是你放了太多屁，污染了空气，这事儿你得负责啊！”平常懦弱的张大山怒气冲天地揪着赵铁民的衣领子，满脸凶厉。

赵铁民蔫不溜秋地垂着脑袋，“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旁侧何光培也跟着劝说，“大山，你冷静一下，刚才医生也给小野检查过了，没啥大问题，兴许就是坐久了突然起身，体位性晕倒什么的。”

张大山不依不饶，“放屁……还是不要再放了，我儿砸以前蹲在地上数一两个小时蚂蚁，起来都没晕倒，怎么可能就在他赵铁民办公室坐了几分钟，一起身就倒了，肯定就是他的屁有毒！”

另一边尹翠莲眼泪花花地坐在病床边上，低声嘀咕着，“可能不是屁，也不是什么起身晕倒，或许是咱儿子脑子进水了……上个月他掉进河里，我说让赤脚医生帮忙看看，你还不让，现在可好，估计里边短路了，落下个晕倒的病症。”

张大山白了她一眼，“咱儿砸的脑袋又不是电视机，短什么路……刚才医生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咱儿砸脑袋没其他多余的东西。”

尹翠莲想了一想，又道，“会不会是河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听说，隔壁村子有个龙婆，灵验得很呢，咱要不要请她来看看？”

“妈，那是封建迷信……”张野叹了口气，忽然开口说道。

尹翠莲满脸惊喜，激动地握着张野的手，“儿子，你醒啦？刚才吓死妈妈了，怎么样啊，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什么的？头还晕不晕？”

张野坐起身来，摇了摇头，“不晕了，我这其实不是脑袋的问题，所以你们就别在这方面花冤枉钱了。”

他瞧见尹翠莲欲言又止，急忙补充了一句，“更不是什么河里不干净，总之你不要瞎折腾了。”

尹翠莲嘟着嘴，“那是什么问题，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的？”

张野嘴巴苦涩地笑了笑，他在看到奈克球鞋新闻的时候，只想着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却忘了另外一件事。

既然球鞋的事情提前了三年，那么其他事情或许也会提前，比如自己读三年级时的那场大病。

前一世，也是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升入三年级的张野忽然在操场晕倒，而后便开始了悲催的药罐子童年时光。

九零年代，医疗条件有限，很多疑难病症并不能立刻查出来。

尹翠莲带着张野四处求医，也是先检查脑袋，没发现什么问题，而后没过多久张野觉着腿疼，于是尹翠莲又带他去了某个中药诊所，按照风湿病治了一段时间，什么蜈蚣粉，什么土鳖虫，生吞这些也就罢了，还要搭配着一大碗熬制的黑色药汤，那滋味……

大概过了半年，张野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了，尹翠莲才醒悟过来，自个儿炒菜顿顿都有放辣椒，儿子怎么会患上风湿呢？

她当即停了中药和偏方，带着张野去了一趟省会医院，拍完片子一看，好家伙！原来张野的左腿肱骨里边长着纤维瘤，再拖下去命都不保了！

手术费不便宜，之前胡乱治病又花了很多钱，尹翠莲没有办法，只得找亲戚帮忙，谁知人家听说是腿里长了瘤子，担心张野以后成为瘸子，无法正常工作，还不上钱，就把她撵了出来。

到了最后，尹翠莲为了给张野治病，不惜给邻居下跪，才东拼西凑借了一万块。

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张野脑子里边，前世的他就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多挣钱，让母亲再也不用给人下跪，只可惜命运弄人，纵然前世的他已经很努力了，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码农。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抛开那些固定资产，张野手里的流动资金也有一些，更何况还有满心愧疚的厂长赵铁民兜底，尹翠莲自然不会再因为手术费四处求人。

检查的过程没什么幺蛾子，医生也没让张野把其他乱七八糟的项目都做一遍，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给张野的左腿肱骨拍了片子，很顺利地查出了骨头里边的纤维瘤。

整个晋熙就只有两个病例，一个是张野，另一个则是某位七十岁的老大爷。

那位大爷非常惋惜，手术勉强算是成功，结果没过多久还是病逝了，所以正儿八经还活着的案例就是张野。

时隔十年没拿手术刀的院长很重视，决定亲自下场，担任张野的主刀医生。

要做这样的肿瘤切除手术，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提取一点样本进行化验，如果是良性的才能手术，结果是恶性的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另外，还需要查验亲属血型是否与患者匹配，医院血库的存货是否足够。

明明有晕血症的张大山表现得很积极，二话不说就去了抽血室，像是个慷慨赴义的勇士。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左右，张大山铁青着脸回来了，坐在病床边上一言不发。

张野觉察出父亲情绪不对，开口问道，“爸，怎么了？”

张大山嘬了嘬牙花子，紧皱眉头答道，“血型对不上。”

张野不禁愣了愣，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向母亲。

尹翠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大山的鼻子质问道，“张大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娘清清白白的，路上见着一只公耗子都绕开走，你和儿子的血型怎么可能对不上？”

张野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是医院生产的时候抱错了？”

尹翠莲当即反驳道，“不可能抱错，因为我生你的时候压根就没去医院，当时你爸败光了家产，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钱去医院，我是在家里生的你，大热天，四十度，就给我铺了一张凉席，躺在上面动也不敢乱动，后背长满了痱子……”

她这边嘚吧嘚地诉说着往昔苦难，张大山听得不耐烦了，把手一摆，解释道，“不是我跟咱儿子的血型对不上，是我和我爸的血型对不上。我爸是A型血，我妈是B型血，我是O型血，你是A血型，张野是O型，不论怎么算，好像都不对。”

张野讶然道，“嚯，爸，你是被抱错了的那个？”

正说着，门外来了一护士，轻叩几下门板，不冷不热地问道，“谁是张大山？”

张大山举起手来，老实答道，“我是！”

护士淡淡说道，“去护士站一趟，有人打电话找你。”

张大山轻轻噢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踱着步子回来了，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张野，又看了看尹翠莲，砸吧两下嘴巴，“儿砸，媳妇儿，以前有个算命的跟我说过，三十岁以后必然大富大贵，我这人比较叛逆，根本就不信命，花钱大手大脚，搞得家里的酒厂破产，混到了三十岁，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但到了今天，我不得不信命啊！”

尹翠莲听得一头雾水，蹙着蛾眉道，“你这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讲明白点，到底怎么了？”

张野倒是猜到了一点儿，瞪大眼睛看着张大山，“爸，你爸爸真不是你亲爸爸？”

“你爸爸！注意点，要有礼貌！”张大山白了他一眼，扮出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不过，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被抱错了的幸运儿……我的亲生父亲啊，其实是夯㝩隐形富豪张剑骅，就是那个身价相当于十个李嘉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