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赵铁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每一个工人的双手。
部分稍微有点头脑的也回过味儿来了,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辉祥却是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在我们手中,你别故弄玄虚,把话说清楚一点儿!”
张野呵呵笑着,拍了拍手,让事先在车间外准备着的何经理进来,挨个给在场的所有人剪了指甲,而后编号放进对应的试管里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生石灰是氧化钙,熟石灰是氢氧化钙,一个能和水发生反应,一个不能和水反应,区分这二者并不难,只要看看哪个能和水反应就行了。”
“少量生石灰沾染在手上,并不会因为跟空气中的水反应而发热,而是慢慢潮解成氢氧化钙,再和二氧化碳反应……所以陷害我爸那人也没太在意这一点,但是他忘记了一点,更换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手指的指甲缝里也会残留一点,而生石灰在指甲缝里像泥垢那样积累着,表面是会潮解,但里面却还有纯粹的生石灰粉!”
话音落下的同时,何经理刚好将一块从泥垢形状的东西碾成粉末,倒进一个试管里边。
片刻之后,那个试管突然生出一股白雾,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
张野摸了摸试管的外壁,“有点烫手啊……这块指甲是属于谁的?”
何经理转头看向厂长的小舅子辉祥,没有说话。
小舅子辉祥立时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压根就没碰过那些石灰粉,也认不出来什么生石灰、熟石灰的,都是让老冯帮忙……”
他刚说了半句,当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迅速闭上嘴巴,可惜已经太迟了。
四周一片哗然!
何经理拿起桌台上面的号码标注,似笑非笑道,“我也没说这是你的啊,着什么急!”
张野又把自己父亲张大山工作时用的手套取来,仔细检验过后,转头对着赵铁民说道,“厂长,你瞧,我爸手套上残留的都是能和二氧化碳反应的熟石灰,没有一丁点生石灰粉,说明他之前检验的就是熟石灰……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真正想要搞垮厂子的人是谁,想必大家都心里有数了吧?”
他没有直接点名道姓,就是想着给厂长留点面子,毕竟辉祥是人家的小舅子,真撕破脸皮了,以后自己父亲在厂子里也不好做人。
赵铁民一眼就洞穿了他这点人情世故的小心思,着实惊讶了好一会儿,眯着眼睛看向张野,“你今年真的只有七岁?”
刚刚松了一口气张大山立马昂起头,“哎哎!厂长,这个肯定错不了,我算过日子的!”
赵铁民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张野问道,“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别跟我说都是你爸教的,他可不知道屁的成分是什么……事实上,我对于屁这种气体也不是很了解。”
张野搓搓手,眨着眼睛说道,“叔,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嘛,平常没事儿的时候,我喜欢读书看报……之前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大漂亮那边的太空总署为了宇航员的安全,专门研究了屁的主要成分,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就把它记了下来……”
另一边的张大山都懵了,呆呆地望着张野,“儿砸,你不是喜欢滚铁圈、打沙包、爬树摸鸟蛋吗,什么时候改成读书看报了?”
张野气得直咬后槽牙,闷闷地答道,“昨天才改的!”
赵铁民看他这副模样,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些,“这些东西真是你自己看书学来的?没人偷偷教你?”
张野双手一摊,“我们家什么条件,您也是知道的,哪有钱请得起老师开小灶啊!”
赵铁民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你很精通化学吗?”
张野本想说自己原来参加过高中化学竞赛,大学本科也是学的化学专业,只是毕业不好找工作,才找了个培训班学习计算机,转了行当。
这些话刚到嘴边,张野又咽了回去,猛然间他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小学生,讲什么大学太过匪夷所思,尴尬地笑了笑,“谈不上精通,就是略懂一点皮毛,这都是得益于我爸的熏陶啊,也得归功于赵叔您的领导,正所谓火车开得快,全靠头来带……”
赵铁民听了直嘬牙花子,心说你爸要像你这般会拍马屁,早就混成经理了,也不至于今天被人冤枉。
他想了一想,突然指着车间左边的装置,表情严肃地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吗?”
张野点点头,“知道,那东西是电解装置,我在大学……书上看到过。”
赵铁民砸吧两下嘴巴,“最近这机器老是故障,如果你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就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爸是冤枉的。别说什么刚才已经证明过了那些话,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做手脚,谁知道何经理有没有偷偷做什么手脚,对吧?在化工厂,有真本事的才能让人信服!”
他在说到何经理三个字的时候,咬字特别重,还特意瞟了何经理一眼。
何经理脸上的笑容瞬时僵住,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张野皱了皱眉,也不废话,拿起桌上一截粉笔,噔噔噔跑到电解装置跟前,干脆利落地在某段管子上面画了一条线,“从这儿把管子切开,减少十三圈铜线,应该可以保证一年之内都不再出现故障。”
赵铁民立即找人按照张野的话施行,果然修好了电解装置,他深深地看了张野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千块塞到对方手里,“这是原本打算找人维修准备的钱,现在是你的了……我看人果然很准,你真是不一般啊!生石灰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张大山从今天开始升为一组组长,工资每个月加一百!”
说完这句,他便给辉祥和货车司机老冯使了一个眼色,带着两人转身离去,瞧上去恶狠狠的样子,似乎是要严厉惩罚小舅子和司机一般。
等他走后,张大山长舒一口气,乐呵呵地看着张野手里的钞票,“一条线就是一千块……要是你每天画个七八百条,那咱们不是发财啦?”
张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懒得跟他讲解这种发财的想法如何不靠谱。
张大山以为儿子是嫌累,啧啧两声,“你如果觉得每天画七八百条太累了,可以把这本事教给爸爸啊,爸爸不嫌累,只要能发财,爸爸可以一天画几千条直线!”
张野叹了口气,“爸,不是我不愿意教,这题对你来说有点超纲了……”
张大山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忽然双眼放光地盯着张野手里的钞票,“儿砸,你把这些钱给我吧,我帮你存着,将来好娶个漂亮媳妇儿!”
张野没好气道,“少来这套,每年压岁钱都是这么被你们收走的,结果第二年连学费都要找人借,你跟我妈就不适合管钱,手太散了……这钱你别打主意了,我另有安排,保准过几天能翻个一百倍!”
“嚯!好家伙,一百倍就是十万块啊……”张大山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瞪大眼睛道,“儿砸,你是要拿这钱去搞诈骗吗,咱虽然穷,可不能为了钱走上犯罪的道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