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摩托车马达轰鸣声响渐渐靠近张野和张大山。

一根钢棍扬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有辆黑色桑塔纳忽然蹿了过来，停在摩托车与张野之间。

驾驶舱的窗户慢慢摇了下来，现出何经理那张四方大脸。

小舅子把头盔的罩子往上一拨，冷冷道，“你干什么？”

何经理赔笑道，“是赵总让我来的……他知道您肯定会报复那小孩儿，所以让我过来瞧瞧。”

小舅子铁青着脸道，“你要拦我？”

何经理低三下四地说着，“不是我要拦您，是赵总……”

“少拿他压我！”小舅子往地上轻啐一口，“何光培，你就是我姐夫养的一条狗，也敢跟我叫唤？赶紧闪开，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何经理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笑容，“小辉总，现在这年月，如果进了局子，可不好捞出来啊，您别因为一时冲动，害了自己。”

啪！

小舅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我要你提醒？还有，我姐已经把她在厂子里的职务都交给我了，别特么什么小辉总，直接叫辉总！”

何经理捏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握紧，默默深呼吸一下，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大哥大，递给小舅子，“这样吧，如果您执意要对张大山他们下山，就先给赵总打个电话，至少说明一下不是我办事不力，只要赵总让我别管了，我立马就掉头离开。”

小舅子愤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大哥大，而是收回钢棍，轰了几下油门，疾驰而去。

待到摩托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何经理这才长舒一口气，正要摇上车窗，忽然看到张野站在车门旁边，微微一愣。

张野摆出普通孩童天真的笑容，抬手将刚才在路边买的橘子味汽水送给何经理，眨了眨眼睛道，“何叔，谢啦！”

何经理接过汽水，嘬着吸管，“你刚才都瞧见了？”

张野点点头，“那蠢货骑着个摩托车，马达声音那么大，我想发现不了都难……”

何经理轻轻地噢了一声，转头望了望四周，没瞧见张大山的身影，疑惑道，“你爸呢？”

“我刚才让他去给我买油炸糖果子了……”张野解释道，“毕竟那蠢货是冲着我来的，没必要把我爸扯进来。”

何经理瘪了瘪嘴，“你一个小孩儿，遇着这种事就该找大人，怎么还把大人支开，也是昏招。”

张野再次点了点头，扔了藏在背后的大石头，又把旁侧地上的铁钉捡起来，叹了口气道，“确实是昏招，以后还是要再多想一想，弄得血乎拉渣的是不好看，应该斯文一点。”

何经理看着那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不由地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好家伙，我刚才要是再往边上靠一点，四个轮胎都得报废啊！”

张野腼腆地笑了笑，“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嘛……您喝完了吗，喝完就把玻璃瓶递过来，我还得还给人家呢！”

何经理低头看了看还剩下大半的橘子味汽水，知道张野是嘴馋了，也想喝一口，笑着把汽水交给张野，“一毛钱的汽水，都要讨回去大半，你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赶紧跟你爸回家吧，万一待会儿小辉总花钱请人出气，我可拦不住了！”

张野乖巧地嗯了一声，又感谢了几句，而后一边朝着张大山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边喝着汽水，喟然叹道，“童年的味道啊！”

何经理表情复杂地看着张野的背影，眼前不禁浮现出先前在办公室里的情景：

约莫十多分钟前，赵铁民送走了张野，刻意把何经理留在了办公室，语气平缓地说道，“小何啊，你觉得张野这孩子怎么样？”

何经理怔了怔，微笑着答道，“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言语谈吐有点奇怪，就像个大人一样，可能是他故意想装成熟吧，小孩子都这样，总爱扮大人。”

赵铁民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评价他的言语谈吐，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这孩子有点邪性，不论是在澡堂子里的表现，还是刚才在办公室劝我签下德宏合同的笃定，都很诡异！一个七岁的孩子，就算真如他所说，天天读书看报，也不可能有那般远见，他给我一种感觉，好像是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何经理惊诧道，“不可能吧，这世上哪有人能未卜先知的，那不成神话了吗？”

赵铁民紧皱眉头，“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未卜先知，但是万一呢……小何，你等下开着我的车出去，跟着张野他们回家，我那小舅子心眼比鸡眼还小，肯定会伺机报复的，你去拦一拦吧。”

何经理一点头，很干脆地应了下来，刚想拿着车钥匙离开，却又被赵铁民叫住。

“着什么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铁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帮张野他们挡了一劫，他们肯定心存感激，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那孩子了，帮我观察一下他每天在做什么，跟什么人见过面，说了些什么话，打算怎么用那些BB机赚到两万块，全都详细地汇报给我，一点儿都不要遗漏，明白了吗？”

何经理懵了，这不就是让自己监视张野吗，他皱了皱眉，“明白是明白，可至于么……”

赵铁民哼了一声，“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我看人一向很准的，那小子绝对不简单，又或者说，背后教导他的人不简单。如果能把教导那小子的人招揽过来，那我们厂还不起飞咯？”

何经理总觉得这么做有点下作，不太真诚，但他又不能违逆赵铁民的话，只得垂头应下。

“这事儿完了以后，我给你加工资！”赵铁民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合同，走到窗边，一面抽着红塔山，一面幽幽地说道，“不过，重点还得看看他明天的表现……如果那小子不能过关，那你就帮我找个律师吧！”

何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天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要找律师？

何经理偷偷瞥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省会企业订单合同，发现翻开的那一页检验员名单填着张大山三个字，立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莫不是这合同里面有坑？

而赵铁民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故意想让张野的父亲张大山替厂子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