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民也是农村出来的,原先就是个捡牛粪的,因为赶上了改开的浪潮,所以发了家,创立了化工厂。
虽然他现在很有钱了,但依然抠门。
这一点化工厂的人都知道,张大山也不只一次跟老婆孩子吐槽过,什么洗澡都舍不得回家用自己的水,非要蹭厂里的澡堂子,什么吃饭只吃一个菜,其他的菜都是从经理那些人碗里扒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野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现在距离那件事发生仅剩下二十四小时,他只能出奇制胜,想办法先接近核心的关键人物,而后展开自己的拯救大山计划。
张大山并不知道这些,瞧见自己儿子莽莽撞撞的,急忙跟赵铁民赔笑道,“赵总,不好意思,这小子打扰你洗澡……要是早知道您在这里洗澡,我指定不会带他过来的,咱不是那种薅公家羊毛的厚脸皮。”
赵铁民嘬了嘬牙花子,总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干咳两下,“嗐,就是洗个澡而已,浪费不了多少水,不用上纲上线的。”
“就是就是,其实在澡堂子里面洗,才是真正的节约。”张野见缝插针,立刻附和道,“你想啊,一个人回家洗澡,烧水也要用煤炭吧,但是烧一锅水又肯定不能完全利用那些煤炭,剩下的只能当做煤渣倒掉。在厂房的澡堂里洗澡就不一样了,这么多人洗澡,平摊下来,每个人消耗的煤炭肯定比单独在家洗澡少得多。”
张大山愣住了。
赵铁民反是眉开眼笑,拊掌笑道,“说得好啊!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解,了不起!至少比你爸强!”
张野顺势加了一句,“这都是平常听我爸讲起叔叔您的事迹,从中体悟到的,努力向您学习呀!所以,真正了不起的,应该是叔叔你啊!”
这话一出,古今中外所有的谄媚奸臣虚影都在张野身后浮现,直挑大拇哥儿。
赵铁民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你小子比你爸会说话,很不错嘛!来,来,你到隔壁的经理淋浴间,咱们一边搓澡,一边闲聊……咳,大山,你还愣着干嘛,现在几点了,还不赶紧回岗位去?你放心,等你儿子洗完了,我带他去我的办公室玩,不会跑丢的!”
张大山瞬时惊醒,连忙感谢几句,匆匆离开澡堂子。
等他走后,赵铁民又跟张野说笑了几句两人都洗完了澡,一起回到赵铁民的办公室里。
赵铁民惊讶于张野的言语表达,越看越喜欢,把自己抽屉里的糖果全都拿了出来。
张野挑了两个,余光瞟见赵铁民桌上的几份文件和报纸,忽地想起什么,一时有些出神。
赵铁民看他这副模样,好奇道,“怎么了?”
张野指了指桌上的那几份文件,“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如果换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
赵铁民乐了,他虽然喜欢张野的性格,但还是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孩子,没太往心里去,随口问了句,“那你说说看,要是换作是你,会怎么选择?”
张野先是指着江南那份合同,“这个肯定不能签,今年沿海气候不好,就是我们这儿的雨水也比前两年多,搞不好会有洪涝灾害,这时候签下这份合同,那钱很可能最后打水漂,还不如等到真的灾害发生了,咱们献爱心捐赠一半呢!”
赵铁民怔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做生意肯定有风险,天灾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你一个小孩儿也不懂什么气象,就别扯洪涝灾害这些有的没的。”
张野瘪了瘪嘴,又指了指另外一份文件,“出口的不能碰,而且还是往北边的。”
赵铁民笑了,“我就说你不懂吧,这几份合同里面最重要的就是这一份,只要这笔买卖最好了,往后搭上世界第二经济强国的大船,想不发财都难!说实话,我已经打算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亲自跑一趟莫斯科……”
张野摇摇头,“就怕这艘大船撑不了多久啊,到时候谁会管一个小小化工厂的单子呢?按我说,还不如把钱都投在德宏这个地方,那一片甘蔗地需要很多化肥,要是做好了,上面宣传的时候顺带提一嘴,能给厂子带来不少订单。”
赵铁民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我真是疯了,居然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讨论商业计划。你这见识,还不如我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舅子呢,他劝说我签的合同虽然不是出口大单,但至少也是省会的买卖,眼光比你好一点。”
张野听到省会的买卖几个字,表情不禁微微一变,因为前世父亲被陷害的那桩生意,正是由赵铁民小舅子牵线搭桥的这一桩省会订单。
他忽然想到,依照赵铁民小舅子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对化工厂的买卖感兴趣呢,莫非……
张野暗暗记下桌上那份合同的联系方式,又假装好奇地翻了两页,看了看化工厂这边负责对接的人员名单,瞧着检验员一栏空缺,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现在还没确定,只要让赵铁民换个检验员也就行了。
岂料,赵铁民见他盯着检验员一栏发呆,忽然笑了起来,拿起笔来,刷刷就在上面填下张大山的名字,“本来我还在想如果做这单买卖,该让谁来当检验员,平常很少跟底下的接触,也记不得哪些人比较踏实,甚至有时候见了面,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好了,你小子说话这么老成,你爸肯定靠谱,就他了吧!这买卖要是做成了,你爸今年的奖金可不少,买个长虹电视机绰绰有余。”
那年头,谁家要是有个电视机,简直可以羡慕死别人。
张野听了这话,并不高兴,苦着脸道,“叔,你可能误会了,我爸这人太粗心,根本就不适合,您还是换个人吧!”
赵铁民白了他一眼,“不用谦让,我看人一向很准……再说了,就是检验一下生石灰和熟石灰,你爸总不能喝醉酒,连这两样都分辨不清楚吧?”
张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偏巧这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这人留着长发,一副街溜子的打扮,笑嘻嘻地迈进办公室,大大咧咧地在赵铁民对面坐下,把腿放到办公桌上,“姐夫,你决定好了吗?这笔买卖可有好多人盯着呢,慢了可就没戏唱啦!”
张野闻言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反对道,“有时候,所有人都看好的,很可能是个陷阱!叔,我觉得德宏的买卖更好一些,虽然地方偏远,但那边只要得到上面的支持,很快就能做出成绩!”
这小舅子瞥了张野一眼,冷冷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娃娃,不懂别瞎说!”
张野不肯放弃,当即与对方争论起来。
霎时,办公室里充斥着二人的吵嚷。
赵铁民沉吟片刻,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野,而后还是拿起了那份省会的合同,正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忽地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疾呼。
“赵总!我刚去市里开会,听到棉州那边说了一个事儿,7月9号经上面批准,德宏的潞西、瑞丽两县,以及畹町市,正式对外国开放,而且要加大甘蔗的种植,难怪他们都找到我们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