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人的路上,拂清三步并两步走,憔悴的小脸上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
她开心的不是能进姚家,而是松哥儿的病有得治了,他们姐弟不用再挨饿受冻,流落街头。
姚家榴花阁中。
“什么,老爷同意他们进府了?”一位打扮艳丽的美妇人半倚在软榻上,猛地坐起。她是姚鹤冠的妾室,千姨娘。
她听说前头有动静,说是潜州的人找来了,便让服侍自己的阿丝去前头打探消息。没想到,等来竟是这样的消息。
“老爷并没发话,应该是默认了,夫人开的口。姨娘您不知道,是中间的那位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性命做要挟,老爷不得已才同意的,还把老夫人给气个好歹。”阿丝如实说着。
“胆子真是大啊。”她怎么算都没算到,潜州那位死了,留下的孩子会找上门来,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姨娘放心,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而已,何况老爷本来也不想认下的,是那位姑娘做得太绝。”
她没言语,缓缓走到窗前,思量许久,吩咐说:“你再去打探打探。”
出了榴花阁,阿丝不免感到困惑,千姨娘似乎对这个外头养的私生女,有些顾虑在的?可一个是受宠的姨娘,一个是私生女,哪里能是对手。
再说另一边,拂清领着烽连等人来到那处木棚,却只见昏睡的松哥儿,不见龄想人影。
烽连看到松哥儿睡在禾秆堆上,身上盖着几件薄衣,可怜兮兮,说是路边的乞儿都不为过,不免心生怜悯。
拂清喊醒松哥儿,“大姐呢?”
松哥儿睡眼朦胧的,哪晓得,摇摇头。
拂清心下咯噔,四处张望,对烽连说:“坏了,我姐姐不见了!”
烽连立即吩咐说:“林叔,把小少爷抱回去,多喊些人来帮忙找。”又问她,“妹妹,你别急,想想大妹妹会去哪?”
他们先是从木棚周围寻找,再慢慢扩大范围。
方才在姚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清仍能处事不惊。然而龄想不见,她便瞬间乱了手脚,没了方向,平缓的泪意又涌上心头。
龄想虽已及笄,可心智如同孩童,性子天真懵懂,说难听点,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痴傻儿。如果是迷路走失倒还好,费心去找是能找回来的,龄想也走不远。
拂清最怕的,就是龄想会被歹人骗走,这是想找都找不到的。
她越想越慌,泪水不争气流下来,这回她是真心掉眼泪。
烽连宽慰说:“别太担心,大妹妹多半还没走远,我们抓紧时间去找,肯定能找回。”
人手不够,他们便一个个分散开去找。集市,城门,住户,甚至是附近山林,全不能放过。
穿过来往行人,拂清毫无目的地朝某个方向找去,心里止不住懊悔。想着再难,都应该把龄想带在身边。
可同去姚家的话,她不能保证,姚家会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对他们动手。毕竟连姚鹤冠这个亲父都这般冷血,何况是其他人呢。
她想事想得正入迷,不知从何处跑来个人影,把她撞倒在地后,又仓皇跑走。
“谁啊!”她站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尘,突然瞧见脚下多出个东西,是个花青色的香囊,里头的东西方方正正的,还很硬,像是块石头。
她也没打开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追了上去,想把香囊还给对方。
偏偏对方跑太快,眨眼间就跑没影,她只得放弃,继续找人。
京城地大路杂,她不知怎么走的,越走越偏,来到四下无人的僻野之处。
没人没屋舍,倒是前方有个很气派的大仓库,足足有好几排屋舍,陈列有序,不像是单纯的仓库。
她走过去,见后门并未关实,就好奇探头看去,不自觉就走进去。
走到院中,便见着四处置放的是长短兵器,整齐排列的盔甲。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来错地方了,然而已经迟了。
“来者何人!敢擅闯兵甲库!”
话一出,便有八九个兵卒将她团团围住。
突来的动静,冷不丁把她吓一哆嗦,腿发软,坐倒在地上,惊怯地看向来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二十来岁,容貌轮廓分明,眉目俊朗,通身自有股正气与清冷气在,眼中的冷峻,令人生畏。
他生得英武,气场十足,一来,便能强烈感受到他的威慑力。
拂清一个小姑娘家,除了姚鹤冠,还真没见过官府公差。
她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样,呆呆的,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我,我……”她手发抖,香囊掉落在地。
对方是刑狱司的俞悲淮,奉命来捉拿偷盗官印的盗贼,顺路来兵甲库办事。没想到,一来就有新发现。
他知道有外人闯入兵甲库,就第一时间追来,见是个瘦弱的小姑娘,他也愣了下。
二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对视上。
一个高高在上,凝视着那双充满生怯又无辜的双眼,眼中还含着湿意,像是哭过般。所谓梨花带雨,便是如此。
一个楚楚可怜,无助地仰头对视,懵懵的。明明感到害怕,却还要直直看着对方,不肯挪眼。
仅仅是片刻间,俞悲淮的心顿了下,再接着,便是毫无章法地乱跳着,失了应有的分寸。京中好姿色的女子不少,唯独看到她,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人,大人。”身边的阿付喊着。
“嗯。”俞悲淮不自在咳嗽了声。
果然美色误人,他正要再问,发现了拂清身旁的香囊,这不就是丢失的官印吗?
他走近几步,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拂清预感不好,本能后退,像只受惊的兔子。
两个人距离不过半米,他停住脚步,半弯着腰,脸上带笑,眼中却带着杀意,“把人给我带回刑狱司,我要好好盘问!”
拂清吓得六神无主,她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哪有应对的办法,脑袋空空,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不,不要,我不是……”
她想挣扎和逃脱的,俞悲淮走到她身旁,二话不说,大手箍住她的手臂,“还想往哪里逃?”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她只有任由对方处置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