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连把拂清给背起,拂清靠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还惦记着问了句:“我大姐找到了吗?”
“放心吧,早就找到。”
兄妹俩在经过俞悲淮身边时,拂清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缓缓抬起眼眸,无力地看向俞悲淮。
这一眼,似有幽怨,似有恨意,似有委屈。
明明上一刻还很坚韧,在这一刻便成了柔弱无骨的花,受不得半点摧残。
俞悲淮无意对上这双眼睛,忽然心头一软,难得有了愧疚之意。拷问那么多犯人,他还是头回感到内疚。
他怔怔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有点后悔刚才下手那么重,这三鞭子,可有拂清受的。
等人走远,他还傻傻站在原地,脑袋中全是拂清那一眼。
边上收拾着刑具的阿付说:“没想到大人你也有失手的时候,这姑娘估计得恨死你,白白挨了顿鞭子。又是个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保不齐得多遭罪。”
他收起牛皮鞭,想反驳回去,又找不到理由,就憋出一句:“谁让她自己不说。”
他给机会给时间让她说的,是她自己不解释清楚来,但凡说一句是姚家的姑娘,他都会让人去查清楚的。
就算是今天才认亲,那也会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女儿吧?非得倔着不说。
“不过也看出来了,大人你真是铁面无私,面对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下得去手。换做是我,我就下不了这个手的。”
“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损我?”
“夸你。大人,我们不用给这位姑娘赔礼道歉吗?那么重的伤,可不是说笑的。”
“刑狱司向来办事,可没有赔礼这一说的。”
说归说,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姚家书房内,姚鹤冠发了好大一通火。
本以为拂清当众认亲,就够令他难堪的,谁曾想,又被抓进去刑狱司。
他是巴不得拂清最好死在里头,寿宴一事,让他彻底厌恨了拂清。
奈何今天那么多人都知道拂清的存在,如果拂清出事,还是在刑狱司出的事,和他和姚家,都脱不了关系。
幸而大舅子肯出面帮忙,不然,这事还真是棘手。
“老爷,舅老爷和大少爷把拂清姑娘带回来了。”林管事回禀说。
“把那个不孝女给我带过来!”
“这……”
“怎么?”
“拂清姑娘受了伤,挺严重的。”
“人还没死,就给我弄过来!”
不多时,烽连就把人给背来,他见姚鹤冠满腔的怒火,势必又要问罪拂清的,就说:“父亲,刑狱司的事只是场误会,和妹妹无关。妹妹受伤,让她先治伤吧。”
姚鹤冠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你祖母还在等你回来。”
“父亲……”
“出去!”
烽连无奈,只得出去,林管事识趣把门给关上。
拂清半靠在椅上,人清醒了点,就是过度虚弱。
她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离了刑狱司那个鬼地方,这会又进了姚鹤冠的书房,还不如在刑狱司呢。
她很清楚姚鹤冠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父亲。”
姚鹤冠怒摔着衣袖,“别叫我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我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已经给过您一次机会了,是您亲口说,不后悔的。您不后悔,那女儿也不后悔。”
“你!你处心积虑进入姚家,就不怕我……”
“当然怕了。世上多的是不疼爱子女的父亲,我想父亲您就是其中之一。倘若您肯善待我们姐弟,我们也不必辛苦找来。我们在潜州活不下去了,来找您,这有什么错?”
“我不是给你们寄去钱财了吗!”
“父亲是偶尔想起来才寄的吧,三五年才寄那么一回,也不过十几两。父亲莫不是以为,京城的一两能顶上潜州百两?娘下葬时,我把娘留下的簪子当了,才换来副棺材。”
“胡说!我明明吩咐过了,每年按时给你们寄去五十两的,足够你们吃住,是你们贪得无厌,非要找上门来。”
拂清冷笑了下,“我们没必要装穷来欺瞒父亲,父亲若是不信,自己派人去潜州查。今天的事,赖我,也赖父亲咎由自取。”
姚鹤冠没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却要摆出做父亲的威严,“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且慢。”
“你是我女儿,我教训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但我劝父亲一句,好好待我,直至我出嫁。否则,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旁人就会猜疑是父亲害死了亲生女儿。”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女儿不敢,只是和父亲说清楚来。毕竟父亲今日的无情,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想,父亲向来爱惜名声,不会不顾后果的。我的性命和父亲的名声相比,孰轻孰重,父亲心里有数吧?”
拂清强撑着身体说完,咬牙走了出去,那三鞭子太厉害,她走动半步,都觉得身上皮开肉绽的。
书房里的姚鹤冠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女儿。
才出了书房几步,拂清就没撑住,一头栽倒在地。
林管事连忙让婆子把人抬去竹绣院。
竹绣院本是姚鹤冠另一个妾室,夏姨娘住的地方,因着还有剩余房间,贾氏便安排拂清姐弟在这住下。
贾氏还派来府里的卢妈妈,同两个小丫鬟,双兰和晓茹来照料。
这一晚上的竹绣院,烛光摇曳,人影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拂清换下来的衣服,全是血迹,令人看来触目惊心。
因是女儿家,又伤在身上,不好请大夫来看,好在那夏姨娘的娘家是开药铺的,娘家兄弟善治外伤,多少学到了些,就索性替拂清上药。
当看到拂清手臂上,后背腰上,都是一道道的血痕,夏姨娘看得心疼,“哎哟,这也太狠了,下的死手啊。拂清,你忍着点,疼就喊出来。”
拂清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还不忘问:“我大姐和松哥儿呢?”
卢妈妈给她擦试着汗水,“姑娘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姐姐和弟弟。放宽心吧,都睡下了,就在隔壁。本来他们还哭着闹着要等姑娘回来的,我们几个哄了好些会,才肯睡下的。”
她点点头,放心地靠在软枕上。
药粉洒在伤口上,把她疼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不过她要强,硬是不吭声。到最后,她要强失败,疼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