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便到了十一月中旬,时父的忌日到了。
这日清早,时然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时家接了时轩和时母同往墓园而去。
山脚下,数日未见的莫珩,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今天没有穿西服,简单的黑色夹克,烟灰色牛仔裤,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捧着一束鲜花,静静站在阳光下,透着几分温润的硬朗。
结婚八年,莫珩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和前几年相同,来的路上,时母问起莫珩,时然以他出差为由搪塞了过去。
时然不算说谎,昨天饭桌上,莫珩给叶宛珺打了个视频电话,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翡翠,那会儿子人还在外地。
“姐夫,你怎么过来啦?姐-姐说你在外地出差,还以为又遇不到你了。”
时轩推着时母往莫珩跟前走去。
十二年前的一场车祸,坐在驾驶位上的时父当场身亡,同行的时母侥幸捡回一命,却折了双-腿,余生只能靠轮椅出行。
时母见到女婿也是欢喜的,她知道莫珩独自掌管着一家大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即便一年到头鲜少见到他,从未怀疑过他和女儿的婚姻有什么问题。
唯一遗憾的,是时然嫁进莫家后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权当是时然福薄命里无子。
而今,他们领养了一双儿女,也算是弥补了缺憾。
莫珩把鲜花递到时轩手里,顺势接过时母的轮椅,往山腰的方向走去。
“前几年一直忙于工作,都没来看望过爸,是女婿不孝,以后这种场合再也不会缺席,还望大家监督。”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时母佯嗔道,“你平常工作那么忙,能记着然然爸的忌日已经很有心了,相信他在天之灵会体谅你的。”
时轩跟着附和,“姐夫,我们时家虽不是大家族,却也是明事理的,不在乎那些繁文缛礼,只要你和我姐都好好的就是对二老最大的安慰。”
莫珩回眸,望了眼走在最后的时然,深意一笑,“你们放心,然然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对她好的。领养新文和念辞是权宜之计,再过几年,兴许喜气就来了,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是时家的外孙,以后每年都让他过来给外公磕头。”
莫珩神色温和,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而这些话,真正是每个字都说进了时母的心坎里,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禁不住哽咽起来,偷偷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
“好……”时母说,“然然终究是个有福的,能有你护着她,我和她爸也放心了。”
换作以前,时然是很乐意见到莫珩在母亲跟前扮演绝世好丈夫的人设。
经历了诸多事情后,连瞧见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碍眼,尤其是在听到他自以为很走心的深情告白后,她真想找个地儿好好洗洗被污染的耳朵。
但她清楚,现在还不是和莫珩撕破脸皮的时候。
时然手里提着一会儿祭拜用的物品,慢悠悠走在后头。
改建后的山路虽平却陡峭,念辞想替妈-妈分担重量,主动接过一个装满香烛的袋子,脚步轻快地走在时然的前头。
新文从家里出来时,身上背着一只卡通挎包。起初,时然以为是佣人给他装的玩具和零食,没太在意。
一行人快要走到时父墓碑前时,新文突然将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牛牛玩-偶,兴冲冲跑到念辞面前,扬起天真的笑容。
“姐-姐你看,这是苏老-师送给我的,一会儿我们一起玩好不好?新文才不喜欢磕头呢,跪在石板上腿可疼了,姐-姐也别磕头了,我把牛牛借给你玩。”
时父过世多年,时家的人慢慢从悲伤中挺了过来,倒没了之前的忌讳。
出事前的时父桃李满下,连身居高位的宁牧都对他颇为敬重,乍听到新文没规矩的说辞,时然难以压抑的火气在心里燃燃烧起。
时然承认,自新文被接回莫家后,她对这孩子一直属于放养的状态,任由叶宛珺和苏阮阮宠溺着,巴不得养出个纨绔来败光莫家所有资产。
但不表示,她会纵着他对已故的亲人不敬。
时然立刻呵斥道:“新文,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如此嬉闹,往日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话音落下,时然的视线从新文委屈巴巴的小脸上移开,恰好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牛牛玩-偶。
时然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提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只玩-偶!
新文瘪着嘴,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啊,终是没能憋住奔涌而出。
甭说叱骂他了,妈-妈和奶-奶那里,同他说话时都是细声细语的,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走在前头的几人已经在时父的墓碑前停下,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他们适才一直在闲聊着,并没有听到新文的妄言,只当是孩子调皮,惹怒了妈-妈。
莫珩疾步走了过来,和念辞一起蹲下捡起地上的东西,朝念辞吩咐道:“带你弟-弟先过去,我和你们妈-妈说几句话。”
时然还在怔神中,莫珩牵起她的手都未能察觉到。
“新文还是个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你同他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走吧,妈和弟-弟还在等着了。”
半晌,时然的思绪渐渐回笼,人已被莫珩牵到了时父墓碑前。
她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和时轩一起,把带来的供品一一摆好。
所有流程走完,时母又和时父说了些贴己话,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下了山。
莫珩一早的飞机,直接从机场赶过来的,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物等着他回去处理。
时轩接到面试公司的电话,刚好与莫珩顺路,两人便一同离开。
另一边的时然,和时母几人也准备上车。
“妈-妈,对不起,我把牛牛忘在山上了,您能帮我找回来吗?”新文突然拉住了时然的衣角。
有了之前的教训,新文再同时然说话,多了几分恭敬。
“好,你们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时然几乎是立刻应下,完全没有因为新文的马虎再滋生出怒气来,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