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从小就听刘陈氏说她是没人要的扫把星,要不然怎会在森山老林捡到了她?
前世的她深以为然,不止一次为此伤心难过,直到去了京城来到某座府邸,三皇子牵着她的手指向那刻着定威大将军府的牌匾,告诉她,你的爹娘或许在这。
那时的她看着面前气派的府邸,第一个反应是对方在骗她,内心深深惶恐,对方趁此机会对她温言安抚,让她越发依赖对方。
于是在认亲成功后,望着那对夫妇眼含热泪的双眸,从未没被人用这般热切的眼神盯着的阿蛮没有欣喜,只低着头更紧张的往周子丰背后躲去,因此错过了夫妇二人眼中的疼惜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都说人死了,人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浮现她的一生,顺着时光的缝隙,阿蛮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无关情爱与仇恨,记忆定格在同她相处不到三月之久的夫妇二人那复杂却温情的目光里,那一瞬间,她恍惚明白,自己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太迟了。
离了杏堂村,为了行事方便,阿蛮仍是一副男子打扮,她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直到天快黑了她就近寻了个客栈歇脚,当掌柜的问起她的名讳照例登记在册时,阿蛮回答:“乔逢春。”
未抵达京城认亲之前,阿蛮出门在外的名讳将一直会是这个。
其实到底要不要和夫妇俩相认这一问题让重生后行事果断的阿蛮难得踟蹰,上辈子要是自己没有出现,那对夫妇也不会因为她从而倒戈为三皇子党派,即便现在没有这个可能,她还是担忧自己的出现扰乱对方平静的生活。
此事暂且不提,眼下,她要去找一个人。
那人真实名姓她深知是假,但那种情况,彼此的信任脆如薄翼,阿蛮理解。
对那位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经常在左耳上的红宝石耳坠,以及对方在得知她幼时在杏堂村长大还温柔说了一句我们居然还是邻居。阿蛮也就知道对方或许在隔壁的城市。
进了在客栈订好的房间,阿蛮关紧门窗,打算休憩一晚继续赶路。
这几日阿蛮总是睡不好,一闭上眼全是关于前世的情仇与亏欠,他们跳过了时空,时不时提醒着自己别忘了。
她怎敢忘记?阿蛮在心里反复一遍又一遍,为了明天更好赶路,她同这些天一样,强迫自己睡觉。
今夜骤凉风也大,关紧的窗外呼呼的风声凄厉惨叫着,仔细听,外面还有淅沥的小雨扑打着窗。
嘎吱——
细碎的声音,好似木门左右晃动了一瞬,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死寂,阿蛮闭着眼,藏在被子的手心赫然出现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直觉这东西很玄妙,但关键时候,能救命。
这是阿蛮在前世为了三皇子无数次陷入险境时依靠直觉勉强脱身后得到的经验。
窗外的风雨在疯狂呼啸着要冲进来,同床边越发诡异的安静的气氛相比,俨然是两个世界。
阿蛮此刻正如客栈其他在深夜入睡的客人们一样,对一切毫无所觉,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她的脸显露在被子外面,房间漆黑一片,挣脱窗纸溜进来的月光能隐约映出她那张画过妆的脸,普通到甚至有点丑。
阿蛮深知这个世道,长得稍微好看也是一种罪,从穿上这身男装起,她的妆就没卸下来过。
同时,她也没忘记自己仍被三皇子追踪的事实,可她早已离开杏堂村得以顺利脱身,一路的踪迹也被自己掩藏的很好,对方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现下也不是思考自己遗漏了哪些问题的时候。
寂静的房间里,阿蛮听到轻微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对方在找什么?
似乎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于是那道气息离床边越发近了,上方凝视着她那平庸的脸,阿蛮感受到对方手中的匕首从一开始悬在她的脑门,接着又缓缓游移到她的脖子。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吗?
面上不动,被子里,阿蛮猛地握紧手心里的匕首。
危急关头,装睡既然解决不了问题,也猜不准对方的实力如何,那她得尽快想个办法吸引对方的注意在趁机逃跑。
正当阿蛮头脑风暴思考解决办法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自她右上方传来,随即刀刃没入肉后有人痛苦的闷哼。“碰”那人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阿蛮趁机掀开被褥,仅穿着一双袜子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并顺着暗器的运行方向抬头去看房梁位置。
借助屋外钻进来的点点光亮,阿蛮首先对上了出手那人的眼睛,该怎么去形容那一双眼睛呢。
明明今晚没有星星,却在对方狭长深邃的眸光中,竟好似从里面窥见了漫天的璀璨星空。
阿蛮视线一挪,盯住对方遮住面容的玄色面具,重生到现在维持的平淡的语气难得破功,她不悦冷声道:“阁下不请自来在下可以既往不咎,但阁下不小心招来的人,还请阁下自行清理!”
从看见房梁上的人后,阿蛮就知道自己的行踪并未暴露,地上打算杀的对象另有其人,自己只是无端受到牵连的倒霉蛋。
对方何时出现在房梁上的,阿蛮不知道,但从她与地上死了的这人一点察觉都没有不难看出,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们二人之上。
她打不过对方,只希望对方看在她被无端牵连的份上,识趣点带着地上的人赶紧滚。
那人没说话,落在地上的声音轻飘飘宛若羽毛,掩在面具后的面容也不知是何表情,听到阿蛮语气中的不悦,他眼神略过地上没了生息的杀手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颔首,他伸出手,修长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空中拍了三下。
破窗声响起,屋内不出一会儿又多出好几个人,那些人跪在面具男面前,恭敬喊对方主子。
阿蛮面无表情站在越发逼仄的房间,直到地上的人被其中一人随意抗走,其他人也在面具男的命令下离开了这里。
空间再一次宽阔起来,阿蛮盯着仍矗在原地的面具男,再次无意识握紧了手心的匕首。
气氛默了一瞬,那人终于舍得开口了:“无意惊扰,人我带走了,桌上是歉礼。”
说完,他纵身一跃,从窗户上跳了下去,转瞬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