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陈氏气冲冲走进里屋,阿蛮垂下眼,盯着手心的红印和五两银子,嘴角露出一抹目的达到的清浅笑容。
次日,刘陈氏兴高采烈的出门了,原因是他的宝贝儿子今日归家,便早早去镇上备些好的吃食迎接。
她本想带着阿蛮一道,省得东西太多自己拿不过来,不防被阿蛮一句待嫁之女不可随意出门为由给噎住,只好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阿蛮静静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经过一晚上的彻夜未眠,此时的她已完全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前世的苦难暂且过去,敌人要杀,仇恨要报。如今她尚且弱小,一切都需从长计议,今生的她选择走上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据前世的记忆,眼下再过两个时辰,她的阿弟便会回来,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人,他的同窗,赵山。
“阿娘,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从远及近,阿蛮打开院门,远远瞧见一并同行的两道身影。
她离开敞开的院门,内心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瞧见自家亲娘,反倒看见印象里向来懦弱胆怯的阿姐,刘齐撇撇嘴,碍于身侧同窗在旁,向来不屑跟阿蛮交流的他只得勉强喊了阿蛮一声阿姐。
一旁赵山拱手:“刘姑娘。”
阿蛮同他对视了一眼,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赵山目送少女离开后,同刘齐一起踏进了他家院内:
“竟不知刘兄家中还有一位长姐,方才我贸然来访,怕是唐突了你家阿姐,怎见到你我二人后一言不发离开了?”
刘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随手给他和赵山各倒了一杯热茶:
“我这阿姐,胆小又怕生,家中有客来访时向来会在外几步远的菜园呆上小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赵山接过他递过来的茶,道谢后继续道:“竟如此,还是我唐突了,得寻个机会给人家赔个不是。”
小题大做,刘齐有些嫌弃,但没有表现出来:“是我阿姐太过胆小,与赵兄毫无干系,赵兄不必内疚。”
见他还拧着眉,刘齐借喝茶的动作掩住他眼底的鄙夷:“兴许待会我阿姐便从外面回来,届时赵兄再去向她赔罪也不迟。”
赵山闻言,才好似松了口气。
如刘齐所说,阿蛮的确在外面,她站在菜园边上的树下,辰时已过,阳光正浓,她眯着眼,瞧见身前几米距离有人拘谨地站在那儿。
阿蛮:“赵公子。”
赵山拱手作揖:“刘姑娘实在对不住,不知刘兄家中尚有女眷,贸然来访,是我唐突了。”
阿蛮弯唇:“赵公子多礼了,我没什么事,出来也只是看看自家菜园如何。”
赵山看了眼一地绿油油的菜叶,又见阿蛮忽然蹲下身,似是发现什么,纤细的指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小巧,意外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他的目光追着指尖寻去,直到手的主人轻轻地将落在菜上的虫子捏住。
被人捏住身体虫子试图挣扎,阿蛮眼也不眨,径直捏成一片,虫子的内脏与血染脏了原本在阳光下青葱的手指,显得格外残忍。同赵山印象里,那寻常姑娘家碰见虫子时的害怕与抗拒截然不同。
他睁大眼,双唇嚅动几下:“刘姑娘这是?”
阿蛮掏出一块干净帕子擦拭手上的痕迹,闻声望去,见赵山一脸不解的模样,她眼底略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让清秀稚嫩的小脸透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她开口,好似意有所指:
“这菜啊,要想好好生长,除了吸收养料之外,还得将那些阻碍自己向上的虫蛇清理掉,赵公子,你说对吗?”
赵山一僵,到底年纪小,十岁年纪不足以做到听懂某些话后仍保持着面不改色。
“在下一个读书人,不甚了解农家事,这虫子又有何辜,无意驻足却被姑娘轻易捏死。”
他只当没看出阿蛮眼中的意有所指,装傻充愣道。
阿蛮自然看出对方的抵触,可这又与她何干,她不想浪费时间了。
她微微歪头,十三岁的小姑娘做这个动作娇俏又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宛若一把冰冷的利刃,血淋淋地揭开幕布后的一切肮脏:
“有意无意暂且不提,我知赵公子对我家阿弟不满许久,毕竟我家阿弟向来自私做事惫懒,夫子布置的作业一股脑全让你来解决还不给报酬,还要顶着被同窗和夫子发现的风险,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久了,是个圣人都要嫌烦了。”
什么!?
这话无异于突然被熟人用刀子狠狠刺了一刀,赵山心中震撼,惯常温和的面具彻底破碎,他眼神又惊又怒,浑身紧绷到了极致:
“刘齐分明发过誓,说他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表情有趣,阿蛮笑了,她不会告诉对方,这些消息是她前世得来的消息。
这位表面谦和恭良的赵公子在上辈子平庸至极,只除了一件事,在下月的院试中替考,替考对象正是她那没用的弟弟。
一切揭露后,监考的官员震怒,决意彻查此事,于是赵山帮刘齐代笔写功课的事情也跟着一块暴露,二人也因此止步于此,不仅遭世人所不耻,也再无缘科考之路。
事后,赵山发疯,持刀欲杀了刘齐泄愤,被及时赶到的村民拦住后送进了官府。至于后续,她也不甚了解,毕竟那时的她已经跟随三皇子一起踏上了京城的路程,但可以看出,这二人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
想到三皇子,阿蛮的心绪有些失控,她强压下心中的戾气,面上轻松地笑回对方的质问:
“谁让我是他阿姐呀,他告诉我有什么不对吗,赵公子?”
有什么不对?
不对大发了!
若此事被他人知道后并告发到夫子或其他同窗耳朵里,人言可畏,他这辈子将声名狼藉,仕途毁于一旦,他寒窗苦读这些年的意义何在!往后又该如何在杏堂村谋生立足!
一滴冷汗自额角落下,赵山随之抚去。他仔细联想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对话,又去思考眼前少女似乎早就知道但为何见到他之后选择当面揭露而不是秘而不宣或是公诸于众。
他定了定神,看她:“刘姑娘可是有事拜托在下,只要姑娘不将此事告诉第四个人,在下定会竭力为姑娘办好!”
阿蛮这下才真切的笑了,人总是见了棺材才掉泪,这下可不就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