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屋子，钟明华躺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家底。

刚刚上班第一天，要开工资起码要等两个月，他手里还有读研的时候导师发的三千多块钱，加上下午父母给的两千，租了房子的话，生活注定要捉襟见肘。

小钟叹了口气，上网看了看附近的房子，要么就破破烂烂的，收拾的成本比房租还贵；要么就是拎包入住一年八千，再就是学生拼租房，一个小卧室，一个月五百，一年六千。

翻来覆去的也没看到可以押一付三的，便把手机合上，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跟领导提廉租房的事。

小钟畅想着明天的工作，打着跟领导求助的腹稿，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研究生时期的良好习惯，让小钟六点钟就跳了起来，先在院子里绕着小楼跑了几圈，等门卫郑大爷开了门，就跑出去拎了两份早餐回来。

河边儿早点摊子出品，地道的油茶、酸辣爽口的豆腐脑、香气缭绕的小面，外加一碟子刚做好的熨斗糕。

钟明华左看看右看看，腼腆地敲开了门卫大爷的门，“大爷，一块吃点？一不小心买多了。”

本地的小吃外地难遇，钟明华拎了一大堆东西，只得去求助郑大爷。

郑大爷哈哈一笑，把钟明华迎进门卫室，“早几年早点吃这么好，高低得喝点。”

“现在喝不动了？”钟明华好奇地问。

郑大爷一脸无奈，“上班时间禁止喝酒！”

钟明华安慰道，“退休就好啦。”

郑大爷就惆怅了，“退休咯，早都退休咯，我老伴儿非要发挥撒子余热，托人找的这个活儿，结果她怕黑，不敢来，我还得天天来给她上班！”

钟明华没忍住，哈哈大笑。

郑大爷瞥了钟明华一眼，“好笑嘛，还有更好笑的。”

钟明华立刻上钩，“什么事，您说说。”

郑大爷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我那口子，再上三年班就退休咯，你小子还得上三十年的班，才可以退休呢！”

钟明华手里的熨斗糕顿时就不香了。

逗了小孩，郑大爷开心了，拍了拍钟明华的肩膀，“放宽心，年轻人，虽然你还要上好久的班，但是也收获了很多的皱纹儿，这话我女儿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

钟明华默默地喝了一大口油茶，“大爷，把你女儿介绍给我吧！我要让她好好看看什么叫人心险恶。”

郑大爷啜了口茶水，“难了！她现在在加拿大教书，五年没回来了！”

听郑大爷嗨吹了一通自家的金牌闺女，钟明华终于熬到了上班时间，翟大姐照旧第一个到。

“哟？郑叔跟小钟摆龙门阵呢哈？”

郑大爷和蔼的招呼，“小翟啊，过来坐吧。”

翟秀兰笑嘻嘻地摇头，“不用了，还要给两个新人跑入职流程，银行那边去晚了排队费劲！”

钟明华立刻站了起来，“那我也去准备一下材料，大爷您忙！”

郑大爷摆摆手，“好嘛，都去忙正事，忙完了，再来喊我吹牛。”

钟明华如获大赦，“一定一定！”

说罢连忙同翟秀兰一道进了大厅。

翟秀兰打趣他，“你觉得郑大爷咋样？”

钟明华苦着脸，“哪里都好，就是……太亲切了，我再不走，都要跟我讲他的外孙了！”

翟秀兰笑了一下，“你要是同他讲得来，不嫌他罗里吧嗦，其实郑叔可以当你的领路人噻，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包你糊里糊涂地去，清清爽爽地回。”

钟明华想了想，“郑大爷读过好多书嘛？”

翟秀兰夸张的比画，“岂止是读书？你知道嘛，在老孙来之前，坐在四楼的那一位，就是郑大爷！”

钟明华“嚯”了一声，压低声音，“郑大爷是老主任退休的啊？”

翟秀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退休……唉，算咯，你不要跟他讲这个事情，以后慢慢你就知道咯！”

“这个法律援助中心啊，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过有的好讲，有的不好讲，有句话怎么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

钟明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钟哥早呀！”

翟大姐之后是温晓晓。

温晓晓来得正好，踩着八点半的线进了单位，刚一来，就被翟秀兰带着去办了工资卡和入职手续，等到两个人回了单位，已经十点挂零。

温晓晓揉着肚子垂头丧气地往二楼走，“早知道没有早餐吃，就先在家对付吃点儿了……”

钟明华笑了笑，“还有一个小时吃饭，先吃块糖，这个时候吃东西，晚饭又吃不上了。”

温晓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窈窕的身影在楼梯转角消失。

恰好刘宇光进来，瞥见温晓晓的身影，眼睛就跟抹了胶水一样地黏了过去。

走到钟明华的桌边，刘宇光敲了敲桌面，“那个女孩儿也是新来上班的？”

钟明华愣了一下，“你说温晓晓？”

刘宇光搓了搓下巴，“叫温晓晓啊，结婚了没？”

“应该没有吧……你不会？”钟明华看了刘宇光一眼，没往下说。

刘宇光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老吕不在，你有空就把那些卷宗都整理了。”

老吕是他们中心的一份子，不过听翟大姐说，现在老吕在法院长期派驻，很少回来。

加上中心退的退，走的走，这才招了他们俩来。

刘宇光对温晓晓有意思，对钟明华来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他并没有想法做那个护卫天鹅的骑士——天鹅的爸妈都在那呢，如果刘宇光真的有那个想法，很快自己就会知难而退了。

定下心来，钟明华将中心积攒的一大堆没归档的卷宗搬了出来，按照要求分门别类地整理起来。

这活儿他在读研的时候老干，手熟得很，照着规范卷看两遍就心中有数，很快就得心应手。

刘宇光得益于钟明华的‘识相’，偷摸溜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提了三杯奶茶上了楼。

二楼很快就传来温晓晓和王大姐说笑的声音，刘宇光话不频，不过二楼的说笑声一直没断，钟明华抽空向楼上看一眼，摇摇头就继续埋首故纸堆中。

援助中心设有小食堂，中午饭是配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都是家常菜，胜在干净料足。

钟明华自觉地给大家分餐，从四楼一路送到一楼，只有王大姐和翟大姐接了盒饭。

温晓晓一看菜码就嘟起了嘴。

“水煮肉片、凉拌鸡丝、麻婆豆腐、手撕包菜……没啥子想吃的，小钟哥，你吃得惯嘛？”

钟明华下意识地劝道，“这有什么吃不惯的，念书的时候天天都吃……”

“就是念书的时候天天都吃，所以现在就不想吃了嘛。”温晓晓小包一拎，“我听刘哥说隔壁街开了一家串串香，你吃不？”

钟明华现在腰包吃紧，顿时摇头，“我不了，我……我那还有工作没弄完……”

刘宇光听着声儿过来了，立即接口，“小钟现在工作量还是蛮大的，要不哥带你去吃吧？”

温晓晓瞬间开心了，“好的呀，我请刘哥吃饭！小钟哥一起来呗！”

刘宇光虚拦一下，引着温晓晓往外走，“你初来乍到的，怎么能要你来请，这顿听哥的，哥有会员卡……我跟你说，他们家的小郡肝真的是一绝……”

温晓晓顿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么？我超爱小郡肝！”

钟明华看着手里头的三盒饭，吸了口气，“行嘛，至少晚上的饭菜解决了。”

一个人在桌子上吃了饭，又看了看电脑里头的几个老文档，也就到下午上班时间了。

温晓晓跟刘宇光直接没回单位，温晓晓打了个电话跟王大姐请假，王大姐还轻声细语地叮嘱温晓晓要注意身体，应该是哪里不太舒服。

至于刘宇光，孙主任没在单位，连假都不用请。

到了四点半，单位又只剩下钟明华一个人。

孤零零地收拾东西，关门、吃晚饭、睡觉、买早餐、整理卷宗、吃午饭、看法条……

之后的几天，好像都过成了一天。

乏善可陈，两点一线。

没有人来申请援助，领导也没在家，翟大姐早出晚归的时候会跟钟明华匆匆地聊几句天，至于王大姐，除了温晓晓以外的人，她一向理都不理。

新人小钟就好像待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成为了单位里的隐形人。

一天又一天，仿佛温吞的水一样，毫无变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除了钟明华的卷宗终于整理完了，孙主任的防汛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之外，一周之后，钟明华终于等来了他上班以来接到的第一个案子。

来申请援助的人的身份，让身经百战的钟明华都觉得意外。

她是一个“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