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户，大别墅房，豪华气派。我问是谁家的房子。李支书说是老支书姜振林的家。正巧老支书在院子的菜地里，看到了我们，大喊我的名字，喊过去坐一会。我们把车骑进院子。

老支书丢下锄头，过来问我们去哪里。我说在走访。他诚意满满地说：“歇一会，不耽误功夫。”他邀请我们进屋，说有好茶喝。

我想参观他的房子，他有些得意，带我把三层看了个遍。我边看边夸他有本事，房子建得好。他说是儿子建的，儿子混得还可以。我问他儿子在开什么厂，他说儿子姜欢在广东佛山开变压器厂，村里有几个人在厂里做事。

客厅里有一套茶具。老支书说年轻人喜欢喝茶，他喝不惯。他从柜子上拿过一包还没开封的茶叶，说是姜欢在福建出差带回来的。

我说：“叔，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到村委会来玩。”

老支书说：“先喝茶，再慢慢讲。”他用大玻璃杯给我们倒了一杯泡好的茶，“小茶杯我都洗好收起来了，农村人喝茶就得大口大口地喝。”

副支书说：“怪不得姜欢说你不懂茶道，得小口细品，才能品出味道。”

老支书说：“莫听他的。顾队长，我退下来，没闲着，在家里种地，没种地就和他们打牌。”

我颇感意外，问：“你家里条件都这么好了，还种地？”

老支书感叹说：“一天净是打牌也不行。种地活动活动筋骨，比城里人跳舞、跑步要强。我就看不惯城里人，到哪里都要开车，要他多走一步路哇哇叫，然后又花钱去健身，纯粹瞎折腾。”

我们都笑，我说老支书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心思，副支书说城里老年人的心思也不懂。

我说：“退下来就不到村里来了？”我这里说的村里，指村委会，都习惯这么说。

老支书说：“我没当干部了，再到村里来不好意思，怕人说我留恋官位。李支书也不想要我去，怕我干涉她的事情，是不是？我要摆正自己的位子。”说到这里，喝下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人走茶凉是常态，不凉才不正常。”

李支书生气了：“你这么想，就是在批评我。我和你搭伙也有七八年，你当支书，我给你当妇女主任、副支书，一直受你的教导。虽然你下来了，我一个女子当支书，也要靠你撑腰壮胆，很多事情还要请教你。再说，当初组织找你谈话，要你推荐支书的人选，三青他们都不愿意干，你让我干，答应带着我，我才硬着头皮答应的。要知道你是这想法，我就撂担子了。”

副支书也附和说“是的”。

我说：“叔，你还是没摆正位子。为村里的工作，你以前无私奉献，放弃外面赚大钱的机会，回到村里。现在也要出谋划策，发挥余热。不要太看重别人的想法，看不惯你的人，你怎么做他都看不惯。再说，你是我表叔，还有我这个表侄在村里当队长，也要经常来看我。”

老支书说：“听你们这么说，我以后要多到村里走动。没事我们叔侄多聊聊天。你父亲给我打了两个电话，问我你在村里的表现，我说你干得好，很有思路，年轻人敢想敢闯。”

老支书问我们今天去走访什么，李支书说是贫困户摸底。

我接过话，大致说了下，然后说：“没和你商量，在贫困户里把你剔出去了。”

老支书说：“我不会怪你们，相反要感谢你们。当初报我们村干部家属上去的原因，内部也都清楚得很。讲实话，我们没想要从里面捞好处，也从来没捞到一点好处，只是担个虚名。如果上级追查起来，我们要被处理，还要被不理解的群众戳脊梁骨。杨东生，你们跟他说了吗？”

李支书说：“还没有。”

老支书说：“杨东生那人话难讲，他没当上支书，心里不舒服，免不了跟你们发牢骚。我来跟他讲，他女儿在我姜欢厂里做事，他现在住在女儿那里。”

辞别时，老支书一再挽留吃中饭，给我们看柜子上姜欢带回来的好酒。我说等婶子和欢子哥回来了再来吃。

到王德生家，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家的房子是套间式样，虽不如老支书家的气派，但和周边的房子比较很扎眼，院子收拾得整齐干净。

王德生嘴里说着“干部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的话，边喊他老婆端凳子。他老婆一手端一条凳子，满面笑容地说着“欢迎干部”。

王德生问：“顾队长来有事吗？”

我说：“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走走看看，了解各家各户的情况。你生了几个孩子？”

王德生说：“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快四十，小女儿也有二十五。”

我说：“那你超计划生育了。”开玩笑说，“当年有没有罚款？”

王德生说：“快莫提计划生育了。农村做哪样事都要人多，人不多就受欺负。我娘当年养我兄弟三人，还经常被欺负，别人七八兄弟，骂又骂不赢他们，打更加打不赢。所以我是硬着头皮生了三个。生了第二个，干部来捉我结扎，我趁医生护士不注意溜掉了。我老婆怀上老三后，妇女主任带着乡政府干部来捉我老婆引产，亏我老婆机灵，抓住我和干部吵架的机会，挺着大肚子从后门溜走了。”

我说：“不是李支书吧？”

李支书说：“我们以前不在一个村。”

王德生接着说：“为了交老二、老三的罚款，我把亲戚借遍，人得罪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乡干部拖走，抵押了。我吃尽了苦头，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我说：“你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多子多福。”

王德生说：“多大的福谈不上，也算是人丁兴旺。全靠这些年政策好，儿女在外面打工赚了些钱，要不然靠我种几亩地、给人煮菜，苦都看不到边。”

我说：“你儿子女儿在哪里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