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抽烟吗，他说抽，一辈子就好烟酒这两口，烟养性，酒养心。酒喝农家酿的米酒，烟也拣便宜的抽。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没抽烟，以后他在宿舍里也从不抽烟，我没有跟他说过不准他抽，他却始终守着规矩。
我和他说村干部的事情，问他：“那个没在家的支委怎么回事？”
他说：“他在广东打工。”
我疑惑地问：“广东？那怎么到村里履职？”
他说：“他只是挂个名字，不会在村里履职的，选举的时候说好了，等任职的时候给他挂个‘赤干’支委。”说到这里，他怕我不懂，向我解释，“‘赤干’就是不安排具体职务，也不拿工资。”
我问：“那还选上来做什么？”
“找不到人啊。”我觉得很稀奇的事情，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奇怪，“虽然两个村是合并的，有三十多个党员，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党员，上面又要求村支部里面必须有一名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党员，才有这种无奈之举。”
我不解：“怎么不培养党员呢？”
他说：“这是一方面原因。举月村合并前的另一个村子望月村，老支书杨东生任支书的十多年里，只培养了他儿子一个年轻的党员，其他发展的党员就是村干部，年纪都很大。”
我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当然为了掌控村里，如果支部都是老党员，换届的时候找不到人，就没有人和他竞争。”
我问：“杨东生现在哪里？”
他说：“去年支部换届的时候，他以为姜振林满了年纪不能再当，自己稳操胜券，没想到会落选，败给了李月英，可能他觉得不好意思，春节里就和儿子到广东了。”说到这里，他又接着前面的话说，“姜振林支书虽然培养了年轻的党员，但又都在外面打工，选举的时候不愿意回来，他们在外面一年赚几万、十多万，哪个愿意回来拿这千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
我问：“村干部工资是多少？”
他说：“支书二千出头，副支书、会计拿支书的百分之九十，不到二千，其他干部更少，千五六的样子。上头喊给村干部加工资，喊了几次，要么没有行动，要么一次加一二百。这么低的工资，怎么留得住年轻人？有些村，年轻人以为村干部有吃有喝有地位，还可以索拿卡要，换届的时候从厂里跑回来拉票，结果没当几个月就辞职不干了，理想跟现实差距太大。有的先跑掉再告诉镇里，打电话给他也不回来交接工作，还说打死也不干了。只有五六十岁的人，在家里不是主劳动力，儿女也混得不差，不太看重钱了，当村干部一年赚一万算一万，才有心思长久当下去。或者像邹会计这些在村里有主业，当村干部只是副业，才能干得久。”
我问：“邹会计家里做什么的？”
他说：“她和老公都是村医，在村里开了诊所，生意不错，村里没事她就在诊所里给人看病。民生员李前进家里也在市场开了店，当村干部不影响他开店。副支书陈三青有手艺，给人砌房子，他是大工，一天工资至少三四百。只有像李月英和老支书姜振林这样的人，李支书老公在外面打工，女儿出嫁了，儿子在外面打工，儿媳妇在县城陪读，老支书的老婆儿子孙子都在广东，他们两人自己上了年纪，又没有经济负担，也没有多少牵挂，才可以当全脱产干部，一心扑在村里的工作上。”
老肖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我了解村情民情走了捷径。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情很沉重。虽然我有思想准备，但面对意想不到的困难还是很担忧。
村委会换届正式选举的前一天，举月村召开了选举委员会会议，会议主要是老肖和李支书讲话，安排相关的工作。开会前，李支书要我在会上讲话，我拒绝了。不是我谦虚，而是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项工作，肯定讲不到点子上，要讲只能讲废话，讲乡里人不喜欢听的大道理。王局长告诫我，在村里开会要少讲大道理，只需告诉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就行，最好是用一二三列举，不要含糊不清。听他俩讲完，我发现选举的业务性和政策性太强，他们布置得很详细，考虑得很全面，很对王局长的那句话，我暗暗地记在心里。我借这个机会和村里的党员、组长相互认识。
开完会，老肖准备第二天要用到的选举箱。民生员从家里拿来四个装方便面的空纸桶，老肖把每个箱子从侧面切开道口子，宽度刚好能放进几张纸，但手伸不进去，他说选票就从这里丢进去。然后，他安排邹会计到电脑上打“选票箱”三个字，用红纸，最大的字号，字体还加黑加粗，一共打了八张，贴在每个选举箱的正反面。这样，一个漂亮而又轻巧的选举箱子就做好了。林百雀心悦诚服说老肖真是心灵手巧，老肖说三年一次换届，这样的箱子他已经做了好几回。
“又要选举了？”一个声音陡地响起，我们抬起头来发现是姜春满。
“是啊，明天正式选举，七天前就贴了公告。”李支书说，还不放心地嘱咐他，“你明天上午不要出去了，在家里等到选举，不要再像海选那样找不到人。”
“我豆腐不卖，就等到你们选举？”姜春满不满地说。
我说：“选举是政治大事，也是你的权利和义务，无论怎样都要参加。”
姜春满说：“那好，我听顾队长的。你们先到哪个组？”
邹会计说：“肖主任在你那片，我要他们明天最后再到你们那个组，你卖了豆腐就回来，大概十一点半左右，不耽误你做生意。”
姜春满说：“那行。我十一点半前回来，没卖完也回来。”说到这里，他把手里的食品袋向我面前一递，“剩了几块豆腐，给你们工作队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