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太聪慧了，他只是在金光洞修行了几个月，就拥有了翻江倒海的实力。
他也太天真了，见到垂泣的姐姐们，便觉得她们受了委屈，要仗义出手。
但有句话是，情深不寿，慧极必夭。
太乙真人第一次希望，哪吒想不出逃脱天庭桎梏的方式。
可他从来都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既然天庭的术法神通，是从他的血肉根骨做根源。
那他就舍弃血，舍弃肉，舍弃骨，舍弃生命。
他知道乾坤圈不是师父做的手脚，知道母亲是真心护佑自己，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个弃自己于不顾的父亲，此生再不会有瓜葛了。
“吒儿！！！”
殷夫人凄厉的嘶吼，并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就像是大圣、真君的抗争，拼尽一切，也只是徒劳。
“东海龙王，我那逆子已死，您可以退兵了吗？”
东海龙王冷哼一声，“家教不严，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应该承担责任。”
“是，龙王且先回，祭品稍后就会送上。”
“算你识趣。”
龙王满意得离去了。
只有庆幸活下来的陈官城百姓，只有悲痛到晕厥的殷夫人。
“来人啊，将这魔童尸体扔到山野之中喂食豺狼。另外，速速准备七名妙龄少女。”
陈官城外，野兽横行，常有伤及路人之事发生。
更有不知名的殒命之人，尸骨堆积在一起，形成万人坑。
只是靠近这里，也是腥臭扑鼻，宛若进入血浆的包围之中。
将哪吒的尸体扔了进去，兵士默默哀叹。
“你说咱们的总兵，是不是太过绝情了些。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
“小少爷其实对我们都很不错，就是玩闹时力气大了点。”
“哎，龙王可以为了儿子的死，冒着违反天规的下场对凡人出手。反观我们的总兵大人……唉……”
“算了，别说了，快些离开此地吧。再晚一些，妖魔猛兽出行，你我也性命不保。”
就在兵士回返陈官城时，正有一名少女，逆着人流，穿行而来。
她的衣着朴素，但是遮掩不了倾城的容貌。
她的身躯娇弱，但是不该奔跑的坚决。
“哪吒，我一定会救你。一定。”
杨婵，杨戬的亲妹妹。
天兵天将曾经围杀他们兄妹，大哥也是死在那个时候。
若非哪吒仗义出手，只怕杨婵早已无命。
这份恩情，杨婵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姑娘，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此时外出，只恐有危险啊。”
兵士想要劝说她别做傻事。
杨婵面色红润，气喘吁吁。
但她很坚定得摇摇头，“多谢兄台好意，但是我必须出城。”
“你身子娇弱，此刻出城，岂不是寻死？”
“有些事情，哪怕孤身一人，我也要前往。九死不悔。”
似乎被杨婵的坚决震慑，兵士没有再阻拦。
只是看着杨婵的背影，兵士暗暗叹息，“出去也好，死了也好，总比被献祭给东海强吧。那可是一群畜生啊。”
万人坑，也可说是万灵坑。
不仅有人族尸骨，还有妖族的。
血液浸透了周边的土地，即便是走上去，也是湿粘的状态。
尤其是空气中扑鼻的腥臭，足以让人心智迷失。
杨婵泪如雨下，她清晰得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小男孩，尸骨以一种畸形的状态，零落在月光之下。
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清秀，像是睡着的少年。
可是，他的血肉被挖空，他的根骨被剔除，只有一张人皮，勉强牵连着血肉尸骨，不至于完全脱离本体。
那样子，就是街市上，屠夫贩卖的猪肉。
用一根绳子拴着，赤裸裸得展示肌肉纹理。
“哪吒啊！”
杨婵悲呼一声，顾不得脚下粘稠的血液，便飞奔了过去。
素白的衣衫被瞬间染红，清丽的面容被瞬间蒙上血腥。
白花花的尸骨，愁淡淡的月光，心焦焦的少女，惨兮兮的少年。
在一众尸骨中，在漫天的腥臭中，在野兽妖魔环伺的状态下。
杨婵小心收殓起哪吒的尸骨，努力拼凑成原本的模样。
“哪吒，你不会死的。只要我带你去金光洞，太乙真人一定会救活你。”
她用绸布托举着哪吒，想要离开此地。
却是脚下一滑，跌入更深的血沼中。
“哪吒，不论有多么危险，我都一定要救你。”
杨婵面容之上，滑落一滴圣洁的眼泪，落在血泊之中，竟是让原本的污浊，化作清泉一般的水流。
她的双手触摸大地，于是有花草生长。
她的双眸望向天空，于是月光也指引她的方向。
她带着哪吒的尸体前往金光洞，一路九千六百里，耗时四十九天。
她累了，花草便延展舒适的床榻。
她可乐，雨露便自天而落。
她是杨婵，也是三圣母。
……
默默听闻哪吒三太子的描述，方恒对这位三圣母更加钦佩。
还未成道，就能够凭借毅力，走完九千六百里。
“原来三太子和三圣母之间还有这种往事。”
方恒感慨，此番到来，诸多隐秘，皆是第一次得知。
哪吒三太子道：“是啊，我救二哥三姐，只是出于本心。但经过那件事后，无论是谁要闹天庭，都少不了我哪吒的份。”
“理当如此。这般排布众生命运，也实在可恶。”
“我在身不由己，无法去解救三姐。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方恒道：“三太子已经削去血肉筋骨，如今还受制于天庭吗？”
哪吒三太子道：“我能够复生，仰赖于灵山佛祖的莲台。这是恩情。佛祖让我不可再造杀孽，铸造了黄金舍利玲珑塔来制衡我。”
“可是，为何要交给李天王呢？”
“哼！”
提及此人，哪吒怨气难消，“我本欲找他报仇，却有碍于父子身份，难以下手。佛祖也劝说我化解恩怨。只能虚与委蛇，勉强共处了。”
“哎，我知道的，每一个实力强大的人，似乎都有天庭的约束。”
“没有这些约束，他们如何安寝呢？”
方恒道：“我不会有约束禁制，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相信你，相信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