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张霞的学习成绩便一落千丈，她每晚都会做噩梦，那天下午的具体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最后批的那道题是《沁园春*长沙》的默写。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张霞说，她觉得她心中的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死在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所以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给自己涂上了一直喜欢但不敢涂的红色指甲油，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我们的教学楼并不高，但是却可以轻易地埋葬掉一个女孩子的未来。
张霞说，她跳楼前曾经写过一封遗书，被她放在了自己的校服兜里，她想着，死亡总要有个理由吧，她把事情的经过写在了遗书里，想着总会被别人看到的。
但是发现这封遗书的不是警察，而是学校的领导，那领导把这封遗书交给了刘涛，那个害死张霞的凶手。
第二天她的父母接到通知，赶来学校后哭得很伤心，但他们还是没有说出张霞自杀的真正原因。
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那你的手是怎么变成执念的呢？”我问张霞。
她离世不过两年，即使心有不甘，也该是变成厉鬼缠着刘涛复仇才是。
“我不知道，我好像被禁锢在了这个学校，我试了很多次，始终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张霞自己也很迷惑。
“每次看到刘涛那个禽兽，我的身体里总会出现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是只是一瞬间，下一秒，那股力量就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不是都说冤死的鬼魂很强大，可以害人么？可是我连刘涛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张霞低着头，还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你这学校确实有古怪，鬼魂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执念，这张霞的执念已经强烈到可以化为人形，按理说早该成为强大的厉鬼了，但是现在就连她的阴气都很是淡薄……”
柳如烟眉头微蹙，似乎也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
我没有搭话，突然想起了赵来晓，那个我成为出马弟子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女鬼。
她和张霞很像，但是又不那么像。
我再次问出了那个曾经问过赵来晓的问题：“你还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
“真的么？”张霞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甚至有些颤抖，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真的！”我咬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你若是帮她复仇，便要承担她的因果，你出马时四梁八柱未齐，还有三灾八难要过，承担这份因果会让你的三灾八难更加严重，你确定么？”柳如烟突然开口问我，脸上表情很是郑重。
“我确定！”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想起当年出马前，她也是这样问我的。
确定么？确定！
身为出马弟子，若是不能帮助那些含恨的冤魂伸张正义，那还会有谁能来帮助他们呢？难道只能寄希望于死后阴间的判罚么？
那判罚或许公正，刑罚或许也足够残忍，但是现在他还活着，甚至还在继续当着老师，一边享受着学生们崇拜的目光，一边在物色着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猫不会因为被老鼠咬了一下就放弃抓鼠，它只会在下次的捕猎中更加谨慎。
因果也好，三灾八难也罢，我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至少要阻止他残害更多无辜的少女。
少年或许不会永远风华正茂，但可以永远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柳如烟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你是你，一直都是你，是我喜欢的那个你……”
我蒙了，媳妇儿这是在说啥绕口令么？怎么听不懂的样子，但是她说喜欢我欸……
“那个……这位同学，你说帮我，是想咋办啊……”张霞怯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好像没法请神上身了，那咋帮她？直接超度？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柳如烟神秘一笑：“请神吧！这次一定能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媳妇儿说行，那就一定行！
我拿出香炉，将准备好的香点燃。
张小强拿着文王鼓和打神鞭，唱起了请神调。
“日落西山黑了天，乌鸦寻食鸟归山”
“和尚老道奔寺院，衙门摘晃都把门关”
“龙归东海起风浪，虎归深山都得安眠”
“鸡犬安宁人入睡，家家户户门上闩”
……
古朴的唱腔在空旷的教室中回响着，显得有些恐怖，但此时我却感到格外的亲切，无形之中，我和仙家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紧密了些。
我的身上开始发热，不自觉地打着哈欠，仙家终于来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象，我似乎站在立堂口时见到过的点将台上。
不过这次，点将台下只有一个穿着土黄色铠甲的兵将站在原地，他向我抱拳行礼，声音有些尖利。
“不知仙家怎么称呼？”我在脑海中询问着。
“黄家，黄天烈。”那兵将抬头，眼神极为凌厉：“弟马的想法咱堂口仙家已经知道了，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我们没有看错人，这次弟马的行动我会全程跟随，也让弟马见识见识咱们黄家的威风！”
听黄天烈的话中意思，合着刚才我的感应是对的，仙家这次就是想看我自己解决这件事，或者说，是想看我如何选择，很明显，我这次通过了他们的考验。
“那接下来就有劳仙家了……”我向黄天烈道谢：“不过仙家们不怕因此担因果么？”
黄天烈爽朗一笑，声音却还是尖利刺耳：“修行一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话毕，黄天烈的身影逐渐消散，我的意识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成了！”我对张霞说：“仙家同意我帮你了，你放心，不管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我一定会让刘涛受到该有的惩罚，”
张霞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可惜，鬼魂是不会流泪的，他们虽然有泪，却永远无法落下，就像有些遗憾，终究无法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