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还是黑了下来,钱婆婆将早就准备好的白蜡烛拿出来点上。
又拿了一碗蒸熟的白米饭,在上面插了一根红筷子,压在写了赵父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红纸上。
准备好后,她让我在桌子前面坐好。
看到被附身的是我,赵叔有些怀疑:“九思这孩子唱唱神调还行,附身他能受得住么?”
钱婆婆头都没抬:“人家九思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普通人被上了身多少都得虚上两天,九思不用,你就放心吧!”
咱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当时听到后我很是骄傲的挺了挺胸,坐的更端正了……
钱婆婆见我准备好了,便拿起文王鼓和打神鞭,开始唱起了招魂调。
“你乃荒山古洞仙,静心独修少人烟”
“积功累德积年久,妙法精微临我坛”
“而今因何起他意,不与我和反生嫌”
“我本心和身正士,老祖命我度世间”
“下世阴魂赵德柱请现身,速听老祖调遣!”
赵德柱就是赵叔父亲的名字,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蜡烛微弱的火苗燃烧着,我只觉得眼前蜡烛的光晕越来越模糊,身上也开始泛起阵阵的凉意,五脏六腑像是被冻住了一半,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打起了摆子。
就在这个时候,白色的蜡烛火苗突然发出了一声爆裂的轻响,几乎是在同时,我感到心中突然泛起了强烈的憋闷和委屈感,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应该是捆半窍的状态,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叹气的是我的身体,但叹气的又不是我,我能清楚地感知到外界的事情,但是又只能在自己的身体中做一个旁观者。
我知道,这是赵叔他爹上来了。
钱婆婆对着“我”拱了拱手,算是行了个礼,说道:“敢问这位清风鬼主,可是赵氏德柱?”
“我”点了点头:“他婶子,我憋屈啊!”
说来也奇怪,鬼魂上身之后,我的声音变得极为粗哑,像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钱婆婆连忙安抚:“今儿请您上来就是想听听您是怎么个想法,咋还搁家待着不愿走了呢?要是缺吃少花了您尽管开口,心里有啥憋屈的也尽管说。”
赵叔也急忙搭腔:“对啊爹,您有啥不满意的您直说,要是还觉着憋得慌打我一顿出出气也行,真没必要把我带走啊!”
一想起昨晚差点摔死自己的竟是自己的父亲,赵叔心中便是一阵委屈……
“滚你大爷的,劳资啥时候说要带你走了!”“我”突然激动起来,腿不自觉地在地上点动,总觉着有股气在里面来回窜腾,像是要跳起来一样。
鬼上身之后,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此时我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越来越重,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赵叔更加委屈了,眼眶中有泪水闪烁着:“您昨晚都把我摔成啥样了,后脑勺现在还有个大包呢……”
“劳资是想告诉你,在你妈住的那屋炕里头,埋的有东西!”附身到我身上的赵叔父亲有些愤怒,拍着我的大腿冲赵叔吼着。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不禁有了些许怨念,你说你说就说吧,拍啥大腿啊,你现在在我身上,拍的可是我的大腿,有能耐你拍自己的去啊!!
赵叔父亲自然不知道我的想法,继续说道。
“那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当年怕被抄走,你爷就把它砌在炕里头了,我走得突然,没来得及交代给你们,本以为你小子修房子的时候能找到,谁知道你就撇着那炕没拆!”
“你妈身子弱,我不敢现身,怕吓着你妈,只能搁这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正想着给你指指路,谁知道你这小王八蛋这么怂,直接吓得让门槛给绊倒了,真是……”
“我”说完这些话,心里的委屈和憋闷减轻了不少,就连腿抖动的也没那么剧烈了。
“昨天是我自己摔的么?我怎么记着是你一挥手我就倒了呢……”赵叔嘴里咕咕哝哝。
“嘿!你个小瘪犊子,你还不信是不?”“我”已经扬起了手,似乎是要给赵叔来个爱的教育,可惜此时的我不过是个七岁多的小孩,那动作丝毫没有威慑力。
“爹爹爹,我错了,明天……明天一早我就把那炕头拆了!”
可能是对父亲有着天然的惧怕感,赵叔连忙低头认错,就是对着我一个8岁的小孩叫爹,听得我心里有点怪怪的……
“赵家大哥,我这还有个事情要问,之前他表姐搁这住着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婴儿是咋回事啊!”钱婆婆开口询问,她问过赵叔,家里最近没有夭折的孩子,她担心那个小孩是外鬼,怕影响到赵叔一家。
“嗨,啥小鬼啊,那孩子怀孕了,婆家重男轻女,找了个道婆妈子(神婆)看了看,说是个女儿,非要拉着她去打胎……”
“结果落下来的是个成了型的男娃,这不这孩子心里就落下病了,再加上我搁家留的时间确实太长了,阴气重,所以就产生幻觉了……”
“原来是这样啊!”钱婆婆恍然大悟:“既然不是小鬼我就放心了……”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现在虽然更多的是用来比喻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但是小鬼确实是众多鬼怪中最难对付的,当然,这就是以后的故事了。
闲话少叙,咱们还是书归正传。
钱婆婆看我抖腿的节奏逐渐变慢,知道赵叔他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便开口问道。
“赵家大哥,您这还有啥别的事不,要是没有的话我就把您送走了,您也别搁这阳世多留了,阴气重了对家里人不好。”
“可不是咋的,看着他妈疑神疑鬼的,觉都睡不好,我也心疼啊!”
听到“我”这么说,赵叔他妈泪如雨下:“你个死老头子,也不知道着的什么急,走得那么早,把我自己留在这世上……”
眼见赵叔他妈落泪,我的心里也泛上了浓浓的酸楚,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强大的欲望,“我”想留在这世间,想再陪陪这个和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屋内的阴气陡然加重,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了,赵叔他爹这是想直接占了我的身子?!
钱婆婆见状自然知道,这是赵叔他爹起了新的执念,不愿意离开,她连忙拿起了手边的打神鞭,用力在空中挥动着。
打神鞭在空中挥舞,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仿佛是雷鸣一般响亮,我的意识瞬间重新清醒过来。
“赵氏德柱,今天请你上来本是为你家帮忙,若你不知好歹,那我可就要用些手段了!”
钱婆婆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狠厉,我的眼中似乎出现了幻觉,钱婆婆的身后好像站着一只巨大的狐狸!
那狐狸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强大的气势和压迫感让“我”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是我一时糊涂,还请仙家饶命啊!”
“我”在地上哐哐磕头,看得我一阵心惊肉跳,这么个磕法一会儿我不会的脑震荡吧!
“好了,别磕了,别再伤了我家香童!”钱婆婆厉声喝道:“我家老仙也不是嗜杀之人,你既然知错,还不速速离去!”
说罢,钱婆婆唱起了送神调。
“大事了小事完,一把撒开马嚼环”
“人魂归在人身上,马魂归在马身边”
“人得真魂吃饱饭,马得真魂跑得欢”
“临走送你三通鼓,送你古洞去修仙”
……
送神调的唱词比请神调长了很多,不是有句俗话么,请神容易送神难,怕的就是上了身的神鬼贪恋人间,不愿离开,不过还好,请神调唱了没几句,那身体中冰冷的感觉便逐渐消散了,我也渐渐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此时赵叔已经和母亲一起哭成了泪人,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赵叔,您修房子的时候为啥没把炕拆了重新垒一个啊!”要是把炕拆了哪还有后面发生的这些邪乎事啊!
赵叔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妈睡那个炕睡惯了,我就想着把炕留下,那屋只重新换了换瓦片,抹了抹墙,谁知道还让我爸多操了这么长时间的心……”
原来是这样……
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钱婆婆告诉我,其实这样的巧合有很多,这叫命运弄人。
那天晚上我和钱婆婆在赵叔家里住下了,赵叔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眼中的感谢十分真诚。
之前我最多也就是帮钱婆婆唱个请神调啥的,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体会到帮助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对学习出马的知识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
那天我们和赵叔赵奶奶聊了很久,赵叔说,其实他并不在意那藏在炕里的东西,他已经很有钱了,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他的父亲死后都还惦记着这个事,甚至拖延了下去投胎的时间。
这让他十分愧疚,要是赵奶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耽误时间,而是立马回来,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就能更早一些去投胎……
当然,他对我们帮助他父亲消除执念的事情表达了强烈的感谢,最直白的表示当然就是钱了,他掏出整整500块给了钱婆婆,又从包里拿出10张大团结给了我。
我兴奋得一宿没睡,将手中的钞票数了又数。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看到钱婆婆偷偷地将400块藏进了我们用的被褥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出马是为了给自己,也是给身上的仙家积累功德,可以收钱,但只收自己应该拿的钱。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从自己手里的钱中抽出了一张放进口袋,剩下的也学着钱婆婆的样子放进了被褥。
钱婆婆问我为什么,我没说话,心里却想到了六哥。
那时的我早就知道了六哥的身份,他是我家供奉的灰仙儿,刚刚开始修炼不久,如果我能多积累一些功德,他修炼的速度应该也能快上很多吧!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