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一句道歉而已,谁会受不住?”
殿外传来爽朗笑声,来人健步如飞,像一阵风从洗春身旁掠过,再睁眼,男人已经站到了太子面前。
“皇兄恕罪,臣弟来迟了。”
男人背对着洗春长身而立,玄衣墨发,金镶玉带环劲腰,削肩、素颈,玉冠圆髻,满是少年意气。
他不等崇明太子说话,就朝着若岚郡主挥手,开口笑道:“若岚,我不是让你等我一起来赴宴吗?你怎么一个人先来了?”
“崔少陵!谁答应等你了?我们可不熟,你别往你脸上贴金。”若岚郡主见到男人的刹那间,脸色骤变,嫌恶溢于言表。
“我们不熟算了。”崔少陵面上不见生气,反而转头看向薛华真:“四小姐,本王对你刚才说的人人平等很感兴趣,不过你说的这个平等,具体是什么意思呢?本王读书不多,薛四小姐能不能用太子不给丫鬟道歉这件事帮本王解释解释?”
“还有,既然人人平等,四小姐你的丫鬟也别跪着了,让她到前面来,皇兄正好给她道歉。”
“七弟,本宫需不需要提醒你,这是东宫,不是你的肃王府!”
太子周身冷肃,面上神情阴沉难看。
“呀,皇兄的意思是臣弟多管闲事了?那臣弟告退。”肃王语气轻佻,说走就要走。
若岚郡主见状,恼羞成怒道:“崔少陵,你站住!”
众人皆知,满京城敢连名带姓直呼肃王名号的,除了当今圣上,就只有眼前的若岚郡主。
“小点声,本王耳朵好得很。”
肃王提起的步子放下,恰巧停在洗春身旁。
没来由的,洗春心跳陡然加速,她莫名生出奇怪的预感,肃王是故意停在她身边的。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想借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下一刻,一张俊脸陡然在眼前放大。
墨黑的瞳孔,上挑的眼角,挺拔的鼻梁,抿住的薄唇无一不像娲皇精雕细刻的作品。
洗春骇然,身体本能地往后仰,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带回。
略显粗粝的掌心摩擦不过一瞬,下一刻,肃王施施然收回手。
洗春惊魂未定,慌乱之中听见肃王冷嘲道:“怎么,本王是修罗还是阎魔?这么怕本王,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的话意有所指,但洗春只想求这尊大佛快走,哪里还听得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肃王殿下恕罪,奴婢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肃王声音骤然加大,薄唇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你不仅敢擅闯絮山亭——”
“肃王殿下,你误会了,洗春是奉了我的命令。”
肃王话未说完,就被薛华真开口打断。
而洗春的心已经高高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明白肃王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今日他也在听风楼?
这个念头一出来,立刻又被她否决,如果肃王也在听风楼,没道理不帮太子抓住刺客。
难道是肃王抓住了威胁她的刺客,刺客把她擅闯听风楼的事情坦白了?
洗春越想越心惊,抬起眸,正好撞见肃王看过来的眼神。
“四小姐,本王逗你丫鬟玩呢,哈哈哈。”
然而下一刻,他的两根手指忽然用力掐住了洗春的下巴。
他把洗春的脸扳来面对崇明太子,似笑非笑道:“啧啧,皇兄,你看看你的人把四小姐的丫鬟都打成什么样了。”
肃王两根手指像铁箍一样紧紧钳制洗春的下巴,洗春半点动弹不得。
疼,下巴脱臼般的疼,洗春眼角的泪倏地滑落,无声地滴落在肃王收束的袖口,洇成小小一团黑墨。
“七弟,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私挪军饷,父皇罚你闭门思过,你不思反省,反而三番两次跟我作对是什么意思?”
“皇兄这话说得真没意思,臣弟这不是帮你抓贼吗?”肃王掐住洗春的手指渐渐收紧,狭长的双眼中透着危险的气息。
洗春快要疼死,她无助地看向殿中唯一能救她的薛华真,艰难开口:“小姐,救救奴婢……”
薛华真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见洗春奄奄一息的模样,终是出声向太子求救:“太子殿下……”
崇明太子冷冷看着肃王,“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放了她!”
“真没意思。”肃王松开手,洗春身体一歪,软软倒在了地上不住咳嗽,她的喉咙像是进了无数条细碎棉絮,又疼又痒。
“咳咳,咳咳咳。”
肃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白色绣着海棠花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欣赏洗春的狼狈。
他向洗春微微俯身,绣着海棠花的一角正好掉落洗春眼前。
“本王下手没有轻重,洗春姑娘不要见怪。”
看见手帕上的海棠花,洗春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摇摇欲坠。
那是她的手帕,她的手帕为何会在肃王手里?
柔弱的海棠花被搓揉折磨,洗春仿佛自己也跟着被磋磨。
薛华真看了半响终于看出不对劲,她笑盈盈上前替洗春挡住肃王的视线,出声道:“肃王殿下,看来您已经懂得了什么是人人平等,不需要我解释了。”
说完她转身看向崇明太子,盈盈一拜:“太子殿下,今日原是我身体不适,怕上了絮山亭反而败坏殿下赏景的兴致,这才让洗春替我前去告罪,谁知弄巧成拙,殿下要责罚,还请责罚我一人。”
崇明太子深深看了薛华真一眼,终是道:“起来吧,本宫有私事想和你说,你跟本宫来。”
崇明太子刚转身,若岚郡主立即拉住他的衣袖:“表哥,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人家未婚夫妇出去说私密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肃王把若岚郡主的手抽出来,拉住她不准她跟着离开。
“我与表哥的事又和你有何关系?你这个莽夫,放开我!”
若岚郡主对着肃王的手又捶又打,撼动不了半分。
“他崔崇明是表哥,我就是莽夫?李若岚,你——啊!”
肃王话音未落,手臂忽然被咬,若岚郡主趁势躲开他的钳制。
“崔少陵,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李若岚,你给我等着!”肃王放下狠话,却见倒在地上像块破抹布的洗春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
他忽然拿出手帕在鼻尖嗅了嗅,借手帕的遮挡,无声张了张嘴。
洗春读懂了他的唇语。
听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