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薛华真去东宫赴宴？洗春的心忽地提起来。
“奴婢跟着您去？”她语气中故意带了受宠若惊，眼神有意无意瞥向楚儿。
薛华真以往出门赴宴，一向只带楚儿。
楚儿察觉到洗春特意瞥过来的眼神，半是委屈半是咬牙道：“小姐，洗春没去过东宫，只怕……”
只怕什么，她不再说。
薛华真没看见洗春看向楚儿的眼神，她锐利的目光仍然停在跪着的楚儿身上。
做主子最忌讳下头丫鬟一家独大，她平日里愿意惯着楚儿，确实是因为她有些小聪明，很多话不用开口她就能明白。最重要的，楚儿还有识人过目不望的本领，对京都上上下下世家夫人小姐都十分了解。
“罢了，明日你二人都跟着我去。”
楚儿还想开口，薛华真眼神已移到洗春身上。
“你跟我来。”
洗春知道明日去东宫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自是闭紧嘴巴跟随薛华真进到内室。
薛华真的内室烧了地暖，朝南的博古架上，燃着一只玉兔捣药的熏香，洗春掀开绸帘进去，只觉暖香扑面，耳目一新。
“这是寒露霜，专治烫伤的。”
薛华真递来精巧小青瓶，洗春跪下捧起双手接过。
“奴婢谢小姐赏赐。”
“你快起来，我说了在这屋子里你我二人姐妹相称。”
薛华真笑盈盈叫她起身。
洗春正要起身，就听薛华真打着哈欠说：“完好无损的那本账簿你拿回去写，另外一本等明日我让人买来再写。”
“先退下吧，我也困了。”
“是。”洗春捏紧瓶身，躬身离开。
楚儿躲在帘外把二人对话收入耳中，见洗春拿着寒露霜出来，狠狠剜她一眼，把账簿往她怀里一塞，动手推她出门：“你快走，我要服侍小姐休息了。”
洗春甩开她的手，低头看见她左脸颊鲜红的巴掌印，弯唇一笑：“楚姐姐，明日多上些粉，别给小姐丢人。”
话说完，洗春看也不看楚儿的反应，径直打开门往厢房去了。
回到厢房，洗春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倚着榻上桌愣神，薛华真送的寒露霜被她丢在一旁，她不敢随便用薛华真送的东西。她记得前世楚儿烧伤了脸，因为用了薛华真送的膏药，致使脸上全是疤痕。
翻开的账簿摆在桌上，洗春叹口气，又将其阖上。编假账簿于她不是难事，真正让她烦扰的是，怎样才能离开薛华真。
复仇于她太遥远，她只是个卑贱的丫鬟，一家子人命都捏在薛家人手里，而薛华真是柱国公府的四小姐、是蕙云郡主的女儿，南阳长公主的外孙女。
她和薛华真，是萤虫与日月之别。
天色渐明，洗春正要收起假账簿，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若薛华真同这假账簿一样，是假的呢？
东宫。
宴席设在观雪涛，洗春前世丧命之处。
薛华真新奇地像是第一次来东宫，一直在问观雪涛是什么地方。
洗春想起前世剖腹取子的痛，蓦地停下脚步：“小姐，奴婢肚子疼，想去……”
楚儿讲得绘声绘色，薛华真听得认真，被洗春突然打断，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关键时刻……算了，快去快回。”
洗春如临大赦，脚步匆匆忙忙。
小跑几步后，洗春的步伐突然慢下来，她能感觉到薛华真的视线还停在她的身上。
这是怀疑她？
洗春故意停下，拉住路过的女使，问道：“姐姐，请问哪里可以方便？”
路过的女使神色焦急，不想理洗春，奈何她的手臂被洗春紧紧拉住，只得答她：“一直往右走。”
“别走错了道，路上遇见巡查的府卫也别大惊小怪，府卫在找个东西。”
说完，女使挣脱洗春的手，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与此同时，薛华真也穿过月洞门，聘聘婷婷往观雪涛走去。
洗春见状，并没有按照女使说的路走，而是径自挑了观雪涛反方向的路径走，前世她在东宫住了近两年，对整个东宫的布局了如指掌。
观雪涛对面是听风楼，听风楼高九层，藏古籍无数。中庭栽了一颗近百年的桃金娘，传说桃金娘的树枝见到妖魔鬼怪或是被夺魂摄魄的人就会止不住颤抖。
洗春藏了个私心，她想借桃金娘来验证薛华真的身份。
许是因为宴席办在观雪涛，洗春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见婢女说的府卫，轻而易举进入了听风楼。
生长了近百年的桃金娘粗壮、高大、静默，像守护听风楼的神树。
洗春不得不抬头仰望它，要折取它的树枝，要么爬树，要么上楼。
捏着手帕思考一瞬，洗春决定上楼。
一鼓作气爬上三楼，四处静悄悄的，洗春只能听见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三楼藏书多，门窗遮了避光帘，洗春纵有准备，仆一进入黑暗，手臂仍不小心撞上了书架，疼得她倒吸凉气。
等到眼睛适应黑暗，洗春挑了扇离自己最近的窗走去。
她的手指刚碰上窗门，窗外一阵蛮力突然将窗撞开，一个府卫打扮的人闯进来，见到洗春，眼中闪过惊愕，狭长如墨河的眸中杀意弥漫。
同时，楼外传来府卫气急败坏的声音：“人呢？还不快找！”
“把听风楼围起来，别把人放跑了！”
洗春眼疾手快将窗户关上，俯身躲到窗户下面：“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是东宫的人，不认得你的脸，更不会检举你。”
暗室无光，洗春说完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确定男人会不会相信她。
洗春想好了，万一他真的动手，她就从窗上跳下去。窗外就是桃金娘，她不至于摔死。
胡思乱想着，男人忽然靠近，洗春差点尖叫出声。
一只粗粝宽厚的手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掐住了她喉咙。
男人低沉声音在耳后响起：“帮我离开。”
不可能！
洗春的心跳到嗓子眼，她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带他一起逃走？
男人像是能听见她的心里话，掐住她喉咙的手越来越用力。
“我，我答应你。”洗春毫不怀疑自己说不，男人会一把捏死她。
察觉到颈上粗粝的手指微微松开，洗春急中生智：“我知道这里有一间暗室，可以躲起来……”
她话音未落，颈部大掌瞬间收紧，身后冷笑道：“撒谎，我看你是不想活……”
杀意扑面而来，洗春涨红了脸，哀求道：“是真的，我家小姐从小与太子订有婚约，是小姐亲口告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