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大约5点钟的样子,队部就开始热闹起来。
几乎全体男性壮劳力都要参与交公粮。
他们这时候就来到队部打开粮仓,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稻谷和玉米装上马车和牛车。
两辆马车和四辆牛车只能装八千斤。剩下的要由140个男性壮劳力挑着走。
每个人挑120斤。
这样一趟就可以送去二万五千斤左右。
由于陈家村从今年五月份麦收之后就彻底废除了绝对平均主义,坚决采取按照每天的劳动效果统计每天工分的科学做法,加上实行的分配比例是最能刺激社员劳动积极性的‘人六劳四’(人头的比例占得越高,社员的劳动积极性就越低。比如说人九劳一,壮年人就几乎不想动),再加上花溪涧的溪水让陈家村受到的旱情影响相对较小,陈家村的水稻和玉米收成都大幅超过了前两年的低谷期。
公社‘估产小组’(每个生产队出一人以示公平)在收割之前就前往每个生产队估算出了稻谷和玉米的大致产量并给每个生产队下达了不同数量的公粮任务。
陈家村这次需要上交的公粮刚好超过了10万斤,达到了10.1万斤。(国税粮占15.5%估产产量,乡统筹占30%估产产量。交得越多的生产队拿到的下一年布票油票糖票工业票等票据就越多)
生产队的计划是用三天时间走四趟,把公粮全部交完。
七弟这小子不是壮劳力,本来可以不去,但他却拼命争取到了一个赶车的位置,多少要去挣一点工分。
陈国泰不可能让七弟知道自己的深厚底蕴,也只能由得他去。
反正再苦也只会苦他最后几天时间。
不过七弟走之前陈国泰还是让他喝了一大碗凉白开,吃了好几颗唐局长家给的糖果。
参与交公粮的人六点钟的时候就在食堂单独开饭吃了一顿稠粥和三个窝头。其它村民要到七点半的时候才正常吃早饭喝稀粥。
吃过早饭之后,生产队的保管员、出纳员、记分员三人组成的划分自留地工作小组就开始拿着丈量器具给每家每户划分自留地。
按照政策,生产队总耕地的5%会平分给每个社员自主经营。
陈家村一共有802亩耕地,397个社员。算下来每个人刚好可以分到1分地,也就是67平方米。
依据就近分配原则,这个工作进行得非常快。
毕竟整个生产队只有60户人。现在加上陈国泰一家也才61户。
不过工作小组却没有来给陈国泰划分。因为陈国泰的自留地眼下还没影。
陈国泰的自留地是他自选的,位置在队部左边斜上方还是一片原始面貌的缓坡处。
那片原始面貌缓坡距离队部大约六七十米远,整体地势比队部约高20米,算是陈家村的最高处,也是陈家村最接近山林的地方。
当初大地主家最先就是准备将那片缓坡推平用来建避暑山庄,但因为那片缓坡就算推平了也可能不超过3亩,大地主家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现在这个位置。
陈国泰昨天晚上就向大队长表示过,要把那片缓坡推平一段出来做宅基地,而且自家的自留地也由自己将缓坡垦荒出来之后再由生产队丈量。
他这个要求除了自己会多花钱多费工多费时且得到一片‘生地’以外,对生产队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陈定本只简单地劝了他几句之后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而其他社员除了暗暗嘲笑,也全部都举双手赞成陈国泰的选择。
毕竟陈国泰修房造自留地的事情越复杂,他们能挣到的工钱就越多。
正因为划分自留地的事情暂时与自己无关,陈国泰就一早安排好了外出计划。
“七妹,八妹,六哥又要上山去了。你们在家里把小妹妹看好。你俩一定要记住,如果不愿意闷在家里,你俩可以锁上门到老宅那边找你们六姐(陈平蝶,三伯的女儿,14岁)和几个侄女侄子玩。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能与门外那个小男孩接触,最好连招呼都不要和他打。”
一吃完早饭,陈国泰就把七妹和八妹叫到牛棚里,悄悄指着外面独自玩泥巴的小男孩刘学兵,嘴里轻声说道。
“六哥,不止你这样说,其他大人也这样告诉过我和八妹。生产队的其他小朋友也都不理他。是因为他是‘右派’分子的孩子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
七妹也压低声音很是不解地说道。
“呃,你要这样说,也算是有道理。总之你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能去同情他,更不能与他接触。你如果不听劝,就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我们全家人。”陈国泰顿了一下说道。
陈国泰无法对两个妹妹明说的是,不仅仅是因为那小男孩是‘右派’分子的孩子,他们不能自找麻烦,更重要的是因为陈国泰知道这小男孩以后会特别不安分。
这个叫刘学兵的小男孩在红色浪潮之中直接与其父亲刘明辉断绝关系不说,还强逼母亲董春艳与父亲离婚。
并且刘学兵还每每在批斗会上狂扇其父亲的耳光,让刘明辉的身与心都饱受重创。
陈国泰对于这一切都不持个人看法。因为这是时代演变的必然。
他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与这家人有任何牵扯。
“六哥,我听你的,不同情他,也不和他说话。”
七妹听到陈国泰说得如此严重,一下子害怕起来。
八妹虽然没有听懂,却也绷着小脸拼命点头。
“那行。六哥就出门了。今天中午不会回来。你们两人把我的那份午饭端回来分着吃掉。另外七妹你一定要把钥匙收好。”
陈国泰将钥匙挂在七妹脖子上,然后背起背篓杵着双拐往山上赶去。
连续两天没有上山,他没有理由拿出野鸡蛋和‘鸟蛋’让弟弟妹妹吃,更‘没有’药草让他拿到公社或者县城里去卖。
这一次上山必不可少。
而陈国泰离开家之后,七妹和八妹果然谨记着六哥的吩咐,一直呆在家里关着门,丝毫不去理会外面的小男孩。
最后两姐妹无聊得狠了,就直接锁上门,跑去了陈家院子找陈家的小孩子玩。
这次回去,两姐妹受到的待遇立即变得不一样。
因为两姐妹兜里有糖,基本能给陈家小孩子一人一颗。
几个侄子和几个侄女立即围着七妹和八妹转。
哪怕是父亲在部队上,自己兜里时常都有几毛钱的三侄子陈必远和大侄女陈谷玉也不例外。
因为这两兄妹手里没有糖票,有钱都买不到糖果。
而且这两个在家里算得上是‘有钱人’的小孩子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吃到六叔陈国泰悄悄给他们妈妈于书芹的烤野鸡蛋。有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烤野鸡肉。
于是聪明的两兄妹早就已经知道讨好比他们年龄小的七姑和八姑大有好处。
陈家所有小孩对七妹和八妹的巴结立即就让刚分到了三亩自留地的王惜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到气闷不已。
按照规矩,要是七妹八妹等人还没有分家出去,这些糖可就全部得交到她手里,由她来掌控和分配,想给谁就给谁。
但是现在大家已经是两家人。昨天她自己又把事情做得那样绝,话也说得那样硬。眼下她再是冷酷再是不忿,也暂时抹不下面皮去向七妹八妹提说糖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