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食时分,盛暄与萧鹊抵达内宫,才下车,就有嬷嬷前来:“陛下如今在凤藻宫前殿与诸位大人宴饮,娘娘则在后头接待诸位夫人,还请世子与世子夫人分别片刻。”
萧鹊本就因自己身份之事而紧张,如今得知盛暄要与她分座,骤然失了同盟,难免有些慌乱。
“你只管去,我略陪陛下片刻便来寻你。”
盛暄知她紧张,安抚片刻,又看向前来接引的嬷嬷:“内子乃是庶出,未曾见过天颜,如今胆子小了些,还望嬷嬷多多照看。”
那嬷嬷含笑颔首,便引着萧鹊向贵妃处。
贵妃同萧鹊见了一面,也只是叮嘱几句,并未节外生枝,萧鹊入席落座,方松了口气。
她方才一直在担心,若是被贵妃认出来,亦或者她那些对贵妃的怨怼被发现,该怎么办。
好在今日最难之处,到底被她熬过去了。
萧鹊微微安心,坐在位置上参与那些赴宴夫人的话题里。
宴会氛围正浓,萧鹊扫了眼立在一侧的更漏,唤来伏侍她的宫婢:“你去前头看看世子,替我同他说,让他莫要贪杯。”
入宫时萧鹊夫妻两人的事情已经从那嬷嬷的嘴里传遍,眼下这些夫人们见得萧鹊如此纷纷投来善意微笑,更有与镇远侯府关系密切的官家夫人开口打趣。
萧鹊一一应下,又听得贵妃呼唤:“盛夫人,你且来,你与世子新婚,本宫还未送见面礼,正好这时补上。”
方才接引萧鹊赴宴的嬷嬷为萧鹊奉上一杯酒。
萧鹊接过,上前祝酒,说了些吉祥话,贵妃饮下萧鹊奉上的酒水,开口唤人:“芍药,本宫妆奁里那副赤金头面你去取来,正好作为盛夫人新婚礼物。”
芍药应好,片刻后捧来一只酸枝木的匣子,在萧鹊面前打开,内里头面,流光溢彩。
贵妃从中捡出一枚簪子,要亲手为萧鹊戴上:“这套头面还是当年本宫与陛下成亲的时候,陛下送给本宫的礼物。”
“如今送给你,惟愿你与盛世子琴瑟和鸣,一如本宫与陛下。”
那赤金簪子份量不轻,萧鹊在戴上簪子的瞬间便觉得头上一沉,她开口道谢,却久久未曾听闻贵妃回应。
“……娘娘!贵妃娘娘!来人!快传太医!”
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令萧鹊抬头。
她心头重重一惊!
方才还光彩照人的贵妃,如今嘴唇泛黑,脸色惨白,分明是中毒!
而刚才与贵妃接触过的人只有她。
是谁要害她?
还是有人谋害贵妃,而她沦为替罪羊?
萧鹊思绪凌乱,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就被人反剪双臂,以脸颊向下的姿势重重按在地上。
胳膊脱臼错位的疼痛骤然击中萧鹊。
她疼得脸颊发皱,却没冒然挣扎。
贵妃宫中的武婢径直将萧鹊压到侧殿等候审问。
四周连一盏油灯都没有,萧鹊孤零零的留在此地。
她反而在黑暗寂静中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索。
贵妃受宠多年,嫉妒贵妃的人必然不少。
其中最有可能对贵妃下手的,应当是当朝皇后。
皇后虽然是天子正妻,但当年成亲时与贵妃同时嫁入王府。
据说新婚夜,陛下也未曾与皇后圆房,甚至陛下在登基后还对外放话,说贵妃与他才是真夫妻。
有这等仇怨在前,皇后谋害贵妃的可能极大。
其次便是那位久在深宫的太后娘娘。
贵妃盛宠多年而无子嗣,因此与太后早有龃龉,甚至当年,太后还因要为天子选秀广开枝叶一事与贵妃争执。
最后被贵妃逼得离宫清修,今年才回宫。
至于其他被贵妃处置过而生恨的嫔妃,萧鹊不认为她们还有手段能在今日伤害到贵妃。
萧鹊有些犯难:她并非没有洗清自身的手段,但若是她想自救,势必会暴露自己身怀医术之事。
萧家的女孩可以会医,但威武将军府没见识的庶女身怀医术,那便不对。
她该怎么办?
正当萧鹊冥思苦想时,偏殿大门被猛然踹开。
进来的是那位在宫门前接引的嬷嬷,她满脸厌恶地看着萧鹊:“盛世子为你求情,陛下答应给你个机会。”
“陛下让你过去问话。”
……看来留给她自救的时机,只有这一场问话了。
萧鹊暗自叹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
她跟着那嬷嬷走入贵妃寝宫,常年纵情声色的天子脸色青白面庞肿胀,那双眼里的审视却仍旧犀利:“你便是威武将军那养在庄子里的庶女?”
萧鹊规规矩矩跪下叩首问安:“正是臣妇。”又道,“臣妇并非谋害贵妃之人,还请陛下明察。”
“你还想狡辩,方才宴席上,贵妃娘娘便是吃了你送来的酒水才口吐鲜血!”
“方才太医院也来人诊过,那酒水有毒,其中有砒霜!”
伏侍在贵妃身边的侍女怒喝,萧鹊不卑不亢:“那杯经手酒水的并非臣女一人。”
“在臣妇祝酒之前,是这位说话的姑娘斟酒,酒杯也是另一位宫女送到臣妇手中的。”
“敢问这位姑娘,为何就能笃定是臣妇下毒?”
那婢女骤然被问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天子摆摆手,当即就有两个金吾卫入内将她也按在地上。
“你既然说你并非谋害贵妃之人,可有证据?”
萧鹊微微摇头,又颔首:“请陛下将酒杯借臣女一用。”
天子颔首,前些日子来威武将军府门口传旨的太监当即将贵妃用过的酒杯递给萧鹊。
萧鹊将酒杯握在手中转了转,紧接着指向杯沿一圈口脂上:“这处是贵妃饮酒所留,而方才那位姑娘说了,这杯中有砒霜。”
她又将酒杯微微倾斜,确保天子能看清酒杯内壁:“宫中为避险,食具尽数以银制成,陛下应当也清楚,银遇砒霜则黑。”
“饮酒时,酒水的砒霜应当会在杯中留下流动过的痕迹,可如今这只酒杯内里的黑痕齐整,但眼下却并非如此。”
“可见这酒杯中的砒霜并非饮酒之前投入,而是贵妃中毒之后投入,那自然与臣女无关!”
她跪的笔直,天子却不发一言,只让金吾卫将那酒杯拿来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