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算醒了。”
萧鹊从被马车撞飞的疼痛里清醒，睁眼就看见几张陌生的脸，她顾不上身上疼痛，警惕坐起：“你们是谁？我乃太医院萧程之女。”
“我父虽因医治贵妃有失而逢流放，却也是奉命前往北荒，不是能随意掳掠的。”她壮着胆子以天子撑腰。
离她最近的妇人微微一笑：“你且放心，此地乃是威武将军府，我是威武将军夫人。”
“今日你与你族人流放出城时，冲撞你的马车，乃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所驾，按理说，我们将军府该将你送回原地。”
“但如今我那女孩不知所踪，她身上又还有一件御赐的婚事，我们把你带回来救了你一条命，眼下有事相求。”
“请姑娘替她出嫁，周全了这件婚事。”
威武将军府家的大姑娘？
萧鹊略理了理思绪，当即反应过来：去年年初的时候，天子为威武将军独女与镇远侯的世子定下亲事。
算算婚期，正好是这两日。
不过镇远侯世子在三年前与北荒蛮族的争斗中伤了双腿，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况且还有传闻说，那位世子受伤后，变得极为暴戾阴沉。
威武将军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一儿一女，那女孩千娇万宠，会不愿意与一个瘸了腿的男子成婚，也在意料之中。
……但自己要答应吗？若是被发现顶替，自己的下场绝不会好。
萧鹊抬起眼，目光在床前众人殷切的面容上扫过。
她抿了抿嘴唇，想到出行前已经因体弱而旧疾复发的母亲，下了决心：“我可以替嫁，不过，我要与夫人您约好两件事。”
“头一件事，便是帮我照看被流放到北荒的族人，最起码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另外一件事，若是我在镇远侯府立住脚跟，你们要向陛下说情，帮我救出族人。”
“若是夫人您肯答应，我自然会帮威武将军府这个忙，若是您不肯，替嫁免谈，到时候事情闹到陛下跟前，我无非是被重新押送前往北荒，而威武将军府会如何，那可不好说。”
威武将军夫人杜氏的眼底掠过一道暗芒，心底冷笑。
谁不知道那萧程是因治不好贵妃旧疾病而被处罚的？贵妃乃是陛下疼宠十余年的心头肉，帮扶萧程便是与陛下作对。
眼下这小妮子不知深浅，敢提出这般要求。
她讥讽一笑，却并未拒绝：“这都是容易事，姑娘安心替嫁，便是我们将军府的大恩人。”
哼，那镇远侯世子与自家女儿是见过面的，等明日洞房花烛盖头掀开。
这萧家的女孩，自然有罪受，到时人已经送出门，他们威武将军府履了婚约，将所有的错处推到这萧氏女郎的头上，她必然逃不过一死。
到时候谁还来计较今日约定？
杜氏算计，萧鹊全然不知，她只为自己能帮扶族人而欢喜：“多谢夫人。”
杜氏摆摆手，示意丫鬟伏侍萧鹊就寝：“你且好生歇息，明日便要成婚了。”
萧鹊安心睡去。
次日清晨，萧鹊便带着满身的疲惫被威武将军府的丫鬟伏侍着洗漱，她想着远在流放途中的族人，神情恍惚。
直到花轿落地，一尾红绸送到她手心里，威武将军府送来陪嫁的丫鬟低声提醒。
“姑娘，世子爷来了。”
萧鹊这才生出一点踏实感：她确确实实地与威武将军府做了一次交易，为了自己的族人。
她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抓住那红绸，听着耳边的唱和声。
“一拜天地——”
萧鹊没心思注意这场婚姻的细节。
她受伤不轻，休养的时间也不长，胸前被折断的肋骨以及身上的擦伤都还在发痛。
要忍住不因痛苦而闷哼，萧鹊已经竭尽全力。
等她走完流程被送入洞房的时候，萧鹊已是浑身冷汗，寝衣湿冷，紧贴在肌肤上。
萧鹊坐在床边，昏昏欲睡。
精疲力尽过后，她克制不住自己昏睡的欲望。
片刻后，她控制不住地靠着床头昏迷过去。
……
一阵略显噪杂的动静传来，惊醒了本就浅眠的萧鹊。
她细细一听，心跳骤然加速：这是轮椅的动静。
来了，今夜最难处理的事情。
萧鹊坐直身躯，脑海中开始回想。
她敢答应威武将军府替嫁，自然不是亳无把握。
当年为镇远侯世子看诊的诸多名医之中，也有她的父亲。
具体的病情她虽然不清楚，但却对当年看诊归来时父亲那声叹息记忆犹新。
“那双腿，我不能治，可惜了。”
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对病患病情向来直言不讳，治得好便说治得好，治不好也坦然相告。
自己父亲行医，只有治不治的好，绝不会说不能治。
正因如此，自己父亲才会在为贵妃看诊时因说破贵妃疾病乃是从娘胎里落下的旧疾，无法根治。
因此惹怒陛下。
为世子看诊，是他唯一一次叹息。
萧鹊有个揣测：或许世子的腿不是治不好，而是有人让它不能治好。
如果她以此为条件……或许能取得这位世子的信任并与之结盟。
如果威武将军府不打算信守承诺，她也能另有退路。
萧鹊握住拳头隔着盖头偷偷给自己打气。
但心跳还是随着轮椅声的接近而加速。
萧鹊垂着眼，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探入满目艳红里。
盖头一点点被掀开，她抬头，鼓足勇气想要开口。
但话语还未出口，下一瞬，萧鹊被人掐着咽喉重重甩倒在地！
天旋地转。
萧鹊趴在地上，原本就受伤的身体此刻雪上加霜，她捂着嘴猛咳，口腔里涌起浓郁的血腥味。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后背骤然被人用手肘重重撞上，随之而来的是压上脖颈的冰凉刀锋，刀刃划破肌肤，冰冷尖锐的痛楚爆发而出。
“我见过威武将军府的大姑娘，你不是她。”
“逐星，把她的头割下来，明天带去威武将军府问罪。”
他见过威武将军的姑娘！
威武将军府是让她来送死的！
萧鹊瞬间明白一切，她感知到刀刃一寸寸深入皮肉的痛苦与血液离开躯体的晕眩。
千钧一发之际，她嘶吼出声：“我能治好世子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