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多人却不知道,他们眼中怕被牵连的靠山早已倒在了濂化府城门外。
而知此事者不过寥寥数百,而且都已被郑巡按和吴知府严辞勒令不得外传。
不多时,吏部使者一行人便出了府衙,匆匆各上马车,一队等候在府衙后门的队伍方才缓缓显出身形朝着城门外而去,足有上百人。
此时,已入城中的肖重也是站在一旁的巷落中静静地看着使队远去,方才徐徐地走出阴影角落。
他稍稍沉吟后,便迈步走入了濂化府衙中。
眼下府衙原先的衙役,守备都已经被郑巡按的亲卫给亲自接管。
而他们也都认识肖重,自然没有丝毫的阻拦,让肖重得以在府衙中畅通无阻。
肖重见状也是不由的感慨,若非是廖知府等人已经被他斩在了城门外。
以他的资格,放在平时哪里有进入这里的资格?
“肖典史,郑大人便在里面。”
一个亲卫将肖重引到了知府书房前,恭敬道。
“有劳。”
肖重点了点头,而那名亲卫则是拱手后离去。
肖重左右打量了四方,虽然这书房的门前没有站着守卫。
但是在他的感觉中,这附近起码有不下五个高手藏身,但凡有风吹草动,亦或者对郑巡按不利的人出现,他们便会现身以雷霆手段阻绝。
想到这里,肖重稍微理了理衣襟后,便大步走入了其中。
这知府书房映入眼帘的第一下肖重并没有看到任何一本书籍的摆放,反而是一桶桶封存的酒水将这里堆叠得满满当当的。
彰显了原先的主人不好书籍而好酒,以至于将书房用作酒窖。
肖重见状也是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冷笑,这果真符合濂化知府的德性。
能在濂化府这等贫瘠之地收刮出这么多酒水,非刮地三尺不可得。
濂化府的百姓下遭权贵大户的欺压,上受濂化官府的盘剥,再逢旱年,如何不反?
“肖典史来了。”
一道声音从内堂中传出,肖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得郑巡按同样负手踱步,巡视这书房中数量惊人的储酒。
“此人是死不足惜啊。”
郑巡按伸手抚摸着酒坛悠悠叹道,而肖重则是上前两步站定后拱手道:“郑大人,我等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发往未名府!”
郑巡按闻言点了点头:“务必让你麾下诸位好生休整。”
“舵县一役,若非有你们出奇兵,恐怕今日本官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听闻郑巡按的话语,肖重不敢居功道。
“大人谬赞了,流匪混乱一方,人人得而诛之。”
“就算没有下官,亦会有王典史,李典史出手。”
郑巡按闻言不由地摇头晒笑道:“好了,你也不必这般谨慎。”
“本官答应要与你一同前去未名府,那便不会食言。”
“只是这未名府远非濂化府可以比拟,其中牵涉之深,恐怕本官也不能全然主事。”
肖重心头不由得一凛,知道郑巡按这番话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意在告诫他,到了未名府纵使是监察御史也未必能压得住那些势力。
不过即使如此,肖重也知道只要能将郑巡按请去,他此番前来濂化府也不算功亏一篑。
“大人放心,只要大人能出面维稳局势,劫商案便能再查办下去。”
“至于有任何阻碍者想要一手遮住未名府的天,我肖某第一个不答应!”
肖重说罢,眼中闪过一抹森森寒光。
郑巡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本官已经上书吏部,提请你为桂枝县衙县丞。”
肖重闻言身躯顿时一震,当即便朝郑巡按深深地长揖道:“下官多谢郑大人的提携!”
此时肖重是喜出望外,因为斩官而带来的阴霾和担忧立时削减了不少。
他本也是事急从权,却没想到竟为自己博得了一个县丞的位置。
虽然听闻郑巡按的口吻,此事尚且不是十拿九稳,但也足够令人振奋了。
要知道他被钦点为典史才多久,眼下又跳过主簿,一跃从县衙的四把手成为二把手,如此之快的升迁速度也是世所罕见。
而且最为重要的则是他没有身负功名,若是中规中矩的论资排辈,恐怕他这辈子能争个主簿都不容易。
但眼下直接被提请为一县县丞,从无品秩到八品,这如同跨越了鸿沟。
不过肖重经历了短暂的兴奋后,立时冷静了下来,凝眉问道:“大人,恕下官有一言。”
“这桂枝县衙本便有了县丞,如此一来,下官恐怕不便兼任啊。”
听闻肖重的担忧,郑巡按露出了几分果不其然的欣赏之色。
他点了点头:“这你不必担心,桂枝县衙知县空落数月,也是时候补上了。”
肖重一听此话如何还不明白,心头更是遏制不住的炙热了起来。
“有郑巡按在,下官相信这劫商案的幕后主使必然在劫难逃!”
郑巡按摆了摆手:“你不必奉承本官。”
“本官向来处事是赏罚分明,更何况这未名府的陈县丞乃为陛下推行新政之人。”
“你若要谢,便谢陛下的圣恩眷隆吧。”
肖重闻言也是面色微微绷紧,知道郑巡按这番话的意思是在点明白肖重。
他郑巡按是陛下一脉的,陈县丞也是陛下一脉的。
故而他推波助澜地将陈县丞送上知县的位子,都是因为两人同属一个阵营。
至于你肖重,不管你的心向哪边,但你也因此受到了圣上隆恩,你只能是陛下的人。
这种无声的告诫往往要比那些说得明明白白的警告要更加威慑人心。
想到这里,肖重也不再待下去,立即拱手告退。
待到他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方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微微发热的脑子才冷却几分。
他站在阶梯上回首眺望屋内那道朦胧清瘦的身影,眼中满是忌惮之色。
“一言可让你青云直上,一言可让你直坠深渊,这便是权力,这便是仕途。”
肖重那忌惮的眼神中,又难掩几分的炙热,旋即转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府衙。
一想到明日就能启程回未名府,他在心头沉重的同时又多几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