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来，我们知道了，城市的构成，是统治阶级以及执政者的意志体现。

“也知道了，在任何一个时代，‘再分配’的对象都仅限于统治阶级。

“还知道了，‘集中资源’的目的，本应该是为了应对重大的社会性、集体性难题而存在的。

“那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容山这座城市，它是如何从平地而起，最终演化成你们所看见的那副模样的？”艾进长老微微抬了下下巴，接着道。

“首先，在容山这座城市中，它的统治阶级，由，且仅由内城的权贵阶级组成。

“即便是通过考入艾白高等幻灵学院进驻内城，所谓打破了阶级壁垒的人群，也不得不依附于那些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的权贵生态，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阶级变革，顶多算是进入了统治阶级的范畴，分配资源的对象增多。

“但是，资源终究是有限的，何况，它背后还有一个超高消耗的权贵生态。

“所以，如果反观历史，那你们会看见，地元星的历史从上古帝王时代开始，就在不断旋转…变成一个跑不出来的漩涡。

“每当盛世开朝的时代，一切都还没有成型，但随着包括科举在内的各种举荐体系的持续运行，不断有人员进入‘内城’，登上令人羡慕的高位。

“然而，周边人的认同带来的高地位，高地位带来的高期许，高期许带来的高消费等等…当这些诱因聚集在一起，一个资源浪费性质的权贵集团开始缓缓铺开，最终，当这个权贵集团，进阶形成利益交换为核心的大规模权贵生态时，那么恭喜，你所能掌控的的资源一定不够他们挥霍，一个朝代，就开始走衰了。

“为何？因为，权贵集团，包括帝王家族在内，它们之间一旦开始形成规模性的利益交换，那种对资源的消耗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它会在客观上催生天量的需求。

“而这种需求，则注定了权贵生态下的人群，一旦无法延续高成本的生活，他们只能对本该集中于古朝廷，取、用于民众的公共资源进行收割、展开贪墨。

“那么，这个时候，陆疾，你之前回避的所谓‘权贵集中资源’，知道它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吗？

“出在，权贵手中的资源，都是私器，它几乎不可能会为公共事务服务，更不可能用于解决重大社会问题。

“无论是他们的财富是源自于对下的收割也好，对上的贪墨也罢，这笔资源…都出不来的。

“即便能出来，也注定是寥寥无几。

“为何？只是因为私欲吗？不是，原因还有，权贵生态的高成本。比如，给甲一件礼物，给乙一个人情…结果，看似家财万贯，实际全都被栓死了…全都是‘准备金’。

“拿出来，就意味着关系网的破裂，甚至被维系关系网所需的‘负债’吞没，谁敢动？”艾长老笑得有些戏谑，有些嘲讽。

“好，那么，当集中起来的资源不再适用于‘重大的社会问题’，请问，它还能满足我们说的‘集中资源再分配’中，‘集中资源’的目的需求，并占据‘集中资源’必要性的理论制高点吗？

“显然，不能。

“不但不能，由于其对正当集中资源的破坏性，这就代表着，权贵生态这种东西是在逆‘集中资源再分配’，逆社会总体规律而行，。

“那么，我该允许它存在吗？

“无数的历史都在证明，你搞这一套，你就是在走一个死循环，像容山，它就走在这么个死循环之中，只是，还没到走衰的时期。

“好，那么这个时候，作为后来者，既然你已经看见了那个恶性的循环，那么，你是不是要试着打破它？”说着，艾长老将目光转向了林羽璇。

果然，在听见这个议题的那一刻，林羽璇的目光顿时亮了几分。说到底，容山是以月影星，以林羽璇的记忆为源头构筑的城市，那里就算再糟糕，也是她长大的地方。

于是，林羽璇忍不住脱口而出：“月影星那也有可能吗？！”

可这下，艾长老就有点尴尬了，甚至挠了挠头，就怎么说呢，毕竟是月影星，它不在星阁的管辖范围内。

“抱歉啊，小丫头，这样的变革需要太多内生性的前置条件，外人…顶多就是个提点和指引方向的作用，”艾进长老很遗憾地摇了摇头，但随即看着林羽璇正色道，“那么…只是给个方向，你还听吗？”

林羽璇刚亮起的双眸又暗了下去，但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猛地抬头，目光灼灼道：“听，就算不行也得听。”

“好，那我就讲讲我们的思考。”

艾长老点头，随即调出了一份记录了容山这座城市制度的简单表格，发给了陆疾二人，并柔声笑道，“我们现在知道了，造就容山这座城现状的，主要就是两个因素。

“一，再分配的范围，也就是统治阶级的范围极其狭隘，同时，在民生这一点上，容山的统治阶级的态度是——与我无关。

“二，权贵生态下的蝇营狗苟，分割贪墨了本该用于民生的资源，对‘集中资源’的目的、意义，没有任何概念，只为私利服务。

“于是，我们可以看见——

“繁华的内城，因集中起来的资源都在这片区域内进行分配而生；

“生存压力奇高的外城，因所有有点能力，却又没那么过硬的人群，都要在这里寻求生存的空间，取争取那些从内城中‘外溢’出来的少量资源而成；

“以及，残酷的棚户区，因两次争夺之后，基本不剩什么了，你要生存…总得搞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么这个时候，容山的一切，便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艾长老双手合十，接着道：“好，既然容山的问题从根本上说，依旧是出现在‘集中资源再分配’这一条底层架构之上。

“那么，是什么破坏了它？

“权贵生态。

“它在容山这座城里只起到了一个作用，用四个字就能描述，叫——上分、下限。

“资源的集中，需要行政主体，资源的分配，需要组织架构。

“上分，是基于需求，自行分配行政主体聚集起来的资源；下限，是基于欲望，刻意限制各种组织架构下，各层级理应得到的资源。

“那么，我们姑且将‘幻灵协会’定义为一个为民生的行政主体外加组织架构，当它去推动相关民生制度的时候，一旦撞上权贵生态，是不是就陷入了‘一根筋变成两头堵’的困境？

“所以我们说，权贵生态是人类这种领地性群居动物，在追求‘集中资源再分配’这条‘人治之天道’的道路上，最大的毒瘤。

“集中起来解决问题的资源它要拿，分配给下面的劳动所得它还要拿。

“每当它成型的那一刻，社会治理便开始走向劣化的泥潭。

“那么，这个时候，你们才会理解，为什么我们说反腐、反内部的利益集团，对任何一个社会组织，无论大小，都是势在必行，且百利而无一害的重大利好行为。

“说的玄乎点就是，反权贵生态，是顺应天道的行为，”艾长老说这话的时候虽有点玩笑的意思，但态度却很明显。

“毕竟，即便是以最小的企业为例，当你遇见足够威胁到企业存亡事态时，依旧需要一个足够强有力的领导集体去做决策，需要足够的储备资源去应对风险，需要平日里就拥有足够优秀的分配机制去获取员工的凝聚力…否则，你凭什么应对危机？

“而如果在平日里，这些东西就已经被瓜分了，被消磨了，那么，你的结果无外乎在外部风险中解体，或者因分配问题而诱发内生性的自爆。”

艾长老两手一摊：“好，既然根源已经明确，就是‘权贵生态’。

“那这个时候，如果要解决权贵生态的问题，我们就得思考，权贵生态是如何成型的？以正常的发展流程，权贵的地位又因何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