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戚老师所提示的那样，陆疾稍微试了几次，却发现在自己左手必须扣着速写本的前提下，右手手肘会需要下意识地贴近腰间寻找支撑点，加上手头这支笔也是笔头粗的类型，用一般的握笔方式有不少的角度就需要悬空用笔了，需要有意识地控制手臂手肘手腕…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这样想着，陆疾换上了毛笔的常用姿势，这支细毛笔好像真的稍微听话了点…

陆疾忽然就有些高兴，觉得自己能掌握这件陌生的工具，于是，一时兴起间，手上笔锋游走，虽没有起承转合，但一笔一划锋锐简洁，三两下之间，竟是真把那石块的形体给描了出来。

“咦？剑叶竹…”看着陆疾的笔锋，戚老师忽然一愣，失声喃喃。

“啊？”陆疾三人都是有些茫然地看向戚老师，不知他所言何意。

“呃嗯？”注意到三人的目光后，戚老师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干咳一声，并解释道，“剑叶竹是绘画的一种笔锋，指笔锋如剑叶竹的竹叶一般，落笔粗，收笔如剑锋，最重要的是，无论笔触粗细，以笔锋为界，无论宽窄，两侧几乎同宽，更有一种干净凌厉之感。

“怎么说呢，如果只是画竹叶相对简单，我也能画，甚至画得很不错，但是…那位顾前辈笔下的那种凌厉之感我从来没有掌握，甚至说整个画苑里都没人能画出那种感觉，但你这几笔…”戚老师示意陆疾将手中的速写本给他，随即，他的眼睛更亮了几分，“你这几笔…有点意思，真的有点意思。”

戚老师抱着陆疾的速写本，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而在此期间，林羽璇悄悄用手肘捅了陆疾一下。

“喂，你干啥了？”

“我啥也没干啊？”羽的连线中，陆疾无辜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林羽璇质问。

“我不知…”话到一半，陆疾心头忽然一跳，突然就朝戚老师那边开口问道，“戚老师，那位顾前辈是…”

戚老师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立刻答道，“那位老前辈应该是名为顾泽，他的留下的那幅画作上有这个名字，面容就很沧桑了，他四十年前还在大学城时看起来就已经比我还老了，现在应该已经去世了吧。不过，这位前辈偶然来画苑时留下了一幅蔷薇图，成了画苑珍藏的画卷之一，那个笔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叶竹。

“来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说完，戚老师转身就走，以至于安沐沐都愣了半拍，随后才示意陆疾两人跟上。

至于陆疾两个…心里直接就是一突。

剑锋一般的笔触？顾泽这个署名？啊？不会真是顾长老吧…”

……

跟随戚老师一路来到画苑湖泊的中心岛上，不知多少年的高乔木遮天蔽日，空气也相对湿润，讲道理，这里应该是储存古画最糟糕的环境之一，但偏偏，画苑的文人们还真就将东西给放在了这里。

“安学姐，这里放置画作…真的不会腐坏吗？”陆疾没按捺住自己的疑虑，开口询问道。

“嗯？呃…对哦，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安沐沐愣了一下，随后将目光转向戚老师那边。

两人对话的声音并不算小，戚老师听得也很清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立刻答道：“啊…是这样的，我们画苑相关的一些组织不仅要负责培养优秀的画师，更要负责对画作价值进行估量。

“而估量一幅画作的价值，除了优秀的画工、构思以外，还要根据画作本身在不良环境下，自我保存的可能，对它们进行收藏价值评级，同级别画工、巧思的情况下，留存可能越高的画作，自然价值就越高，我们需要根据这个情况，对画作开出相关的证明。

“当然，你们不用担心画作损坏的问题，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古画修复师，绝大多数时候，哪怕是损毁严重的画作，我们也能在相当程度上将其修复。

“何况，我们只是通过记录这些画作在潮湿环境下，初次发霉、褪色的时间等情况，并以此对其进行评估，很多时候只需要洗洗就行，不会有问题。

“如果连水洗都不能接受，那么，不管这幅画精心保存了多少年，是谁的巧思，你这副画的收藏价值都会直线下降。因为，这等于是说，只有在某某苛刻条件下，它才能留存于世，即，流通性下降得厉害。那么，在收藏这个与金钱打交道的领域中，除非是什么精妙的绝笔被意外画在了草稿之中，否则没有太大价值。

“通常来说，真正顶级的画作收藏品，至少要在画苑湖心岛这种环境中，确保能留存超过当前人均寿命的时限，那才能算是合格。

“作为画师，我们中有些人不太喜欢这个事实，但又舍不得它的好处，毕竟，我们的画作价值上去了，制作高级画卷、高级墨石等行业的人们也活下来了，甚至还在不断更新迭代，这就是不可忽视的价值。

“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自然，心理上的不爽…说实话，真不算什么。

“而且啊，和隔壁搞天然矿石雕刻的那帮人相比，我们运气算好的，他们要是不成名，有时候一辈子都遇不见一块好料，那才是难受啊。我们花点钱找人买点绘画上的高级货就行了，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求画的人自带，多好。哈哈！

“当然，虽说搞石刻那帮人练习都是用些合成材料，所以作品价值未必能达到顶级，但优秀的作品绝不在少数，与我们这边的画师合作的次数也很多。”

“那…戚老师，这些作品真的有那么高的价值吗？”陆疾想了想，突然越过了安沐沐，并询问道。

“哦…这个啊，其实…我也不太好评，但是，有些画作…不，应该说只要是拥有传世价值的画作，首先就要求任何人，都会觉得这幅画画得好。

“也就是第一眼看上去绝不会让你感到厌恶，这就是顶级画作基本条件。

“而不能是定向的，部分人的喜好。

“需要特意考虑受众群体的那种画作，属于画匠的作品，也就是商业绘画。有价值，但是风格往往三五年一换，甚至几个月就要退场，这种的作品算商品，而不是收藏品。

“而能把有特定受众群体的画作推向他人的画匠，那实际上就是画家了。

“即便是所谓的抽象画，也脱不开这个原则，只不过，有些是无意义的线条组成，却依旧有一定的空间美感，有些则是型的散乱，但色彩上的配比有一定道理，这种算是可以解释的。

“但我们说，最高级的抽象画一定是那种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意义，但当你在现实中看见相关的场景，你才会发现，合着那么抽象，完全看不懂的一幅画居然是写实的。

“这种的，才算是最高级的抽象画，就讲究一个‘藏’字。

“不过，无论是哪种画法，最终都是殊途同归，都讲究一个美感，缺乏美感，那就是缺乏生命力，谈价值的都是扯淡。”

谈话间，戚老师带着三人已经穿行在挂满画卷的展馆中。

一层的话，这里的画卷类作品大多很新，都没有画框封存，不乏修复师围着一些画作记录情况；二层同样没有画框封存，但安保明显已经上来了，按戚老师的介绍，这里的画作都是准备送去认证的画作，但没送去认证前，至少在资产系统内，它是不被承认的；三层的话，就都是精品了，大量古画、名画，只要能复制的，这里放的尽可能是复制品，以免失窃，至于无法复制的，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其中就包括了署名有顾泽的那幅蔷薇图。

相较于绝大多数画作中的人间烟火、岁月静好、傲骨清高，顾泽这幅鲜红的蔷薇图…分明就仿佛要滴血一般，正如戚老师所言，每一道笔触都凌厉而稳定，每一道笔锋或飞旋、或转折之后，都直指花蕾正中，而那花蕾…疑似构成一道人影，一道陆疾两人非常熟悉的人影。

最见鬼的是，这幅蔷薇图上的蔷薇…他妈的分明就是“血蔷薇”组织的纹章！整幅画卷就仿佛是无数剑锋直指那人影的眉心，誓要将其彻底摧毁！而顾泽二字的笔锋也极尽凶险，满怀恶意，有种濒临失控之感！

不自觉间，陆疾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林羽璇一眼。

“联…联系白长老，”羽的连线中，林羽璇传来的声音里也夹杂着些许惊悸，“我怎么觉得这幅画不像是顾长老画的，反而更像是画这幅画的人…对顾长老抱有极深的恶意呢？”

……

心事重重地听完一节大课，并暂别画苑的戚老师后，当天夜里，陆疾两人就接到了白长老通讯，可让陆疾惊出一身冷汗的是——顾长老，他居然就在白长老身旁。

毕竟是沾染到血蔷薇，沾染到血墓，陆疾心里对顾长老的信任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此刻心悸非常。

“没想到你们还能遇见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两个小家伙和血墓的那帮家伙还真是有缘…”白长老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摇头无奈，“这幅画的作者不是老顾，他的字迹、笔锋都不是这种。

“不过呢，我大概知道是谁，血蔷薇作为血墓的下属组织，它就是四十三年前正式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在此之前，它还没有像如今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我们眼前晃悠，”白启似乎看穿了陆疾两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哦，你们放心好了，顾泽这老家伙没问题，准确的说，血蔷薇的创建者差点就死在老顾手里，以至于时日至今，老顾都是血蔷薇这个杀手组织在月华境层次的头号悬赏，只是没人拿得下而已。

“具体的，你们自己去问顾泽，我就不多做说明了。”

白启皱着眉，示意顾泽说话。

“哦，其实没什么说的，要说…我也只能告诉你们，血蔷薇的创始人是如今‘血墓八魔’中的第七席，一直执掌血墓下的杀手组织，前些年也踏入了开阳。这件事闹得很大，或者说血墓刻意宣传了一番。总之，如果你们去查当年的一些报道，应该还能发现一些痕迹吧，时间会对上的，”顾泽摆了摆手，而后冷笑一声。

“呵，都说我斩二废一换了一身伤，我只是很遗憾，当年非但没能宰了他，居然还推了他最后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