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星阁的前辈们从各类警句格言中挑选、并总结出了对应的几条绝大多数人都适用的底线原则。你们或许听过，只是从未用过。

“一、人不犯己，我不犯人。

“出门在外，最要命的就是被卷入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的麻烦之中，”白启稍稍一顿，再度审视起二人，“为什么？

“嗯？”白启笑了笑，即刻答道，“节奏。”

“对，你们没听错，就是‘节奏’。虽然听起来很玄学，但万事万物在发生时，的确存在一种独属于它们的‘节奏’。

“当然，说成为规律或规矩更符合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只是，规律能代指太多东西，而用节奏描述，你们大多都可以直接感觉到事物在不同时间段内，存在的紧凑与松弛的状态。

“也就是说，当适应事物节奏的人们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应对某个麻烦时，你作为一个被卷入其中的二愣子，很可能是以一种松弛的心态进入其中。

“那么，节奏不对，被卷挟着前进，结果嘛…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自然，反过来也一样。

“当所有人都处于松垮的状态时，你一个着急忙慌的家伙闯入其中，当然只有一个下场，那些慢节奏的家伙会一人一只手，将你这个打破他们舒适圈的家伙给…按下去。

“最终下场…还是难以预测，”白启两手一摊。

“注意，在阳元系外，你们基本不会有任何背景势力作为支撑，因为星阁并没有成为执掌人族盟的巨擎势力，所以我们的手不会伸那么远。

“这一事实的本质为——‘背景资源的匮乏’，也就是，一种另类的‘穷’。

“那么，当一个人在一个陌生且混乱地域活动，最重要的能力其实可以叫做——穷则独善其身。

“只是，独善其身是有前提条件的，因为，第一条叮嘱的背后，跟着的就有两种解法：

“其一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事实上，这是星阁在阳元系及其周边范围内，或者说，在当前条件下，你自身掌握了大量可操控的人、物力资源后，才可以使用的原则。注意，我加了一个字，‘才’，就是说有条件。

“什么条件？

“‘资源’，这个词，我已经多次提到。

“只有当我们的手上掌握有足够的‘资源’作为压舱石，去应对敌方可能实施的‘报复’后，我们才有资格做到‘我必犯人’。

“第二种解法——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还其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这话到最后，白启话语中笑意已经彻底转变成毫不掩饰地煞气。这直接令陆疾二人下意识地勾起了身子，以一种本能的姿态防御才能强行镇定心神。

“三段话，总结起来就是你们出门在外，且孑然一身时，面对麻烦的解决步骤。

“‘礼让三分’的本质是拖延时间。

“实际上，从矛盾爆发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要着手准备防御或反击的材料、证据。

“这些东西未必有用，但通过这个过程，你们不但可以借此分辨对方的有心无心，还能确认整件事的善恶是非。而最终，无论结果走向何方，它的存在无疑能让你们…心安。

“‘还其一针’的本质是防止麻烦继续扩散，因为所谓的‘麻烦’未必都是活物，意识未必清晰，但不管是生命的还是非生命的，只要有应对，一般的麻烦通常会在此时，绕过你这个刺头。

“‘斩草除根’，这就说的很明确了，真正会缠着你不放的麻烦，一定是活物，一定有所依仗，一定有外部牵连。

“那么，既然有些家伙得寸进尺，那就斩断所有的牵连，让他再也别想犯贱了。

“务必牢记，这一套流程，就完全可以当成你们处事的‘节奏’。只有当自己的节奏明确时，你才能在外部的干扰中做到无动于衷，并保护好自己。”

这时，白启示意两人可以稍作思考，并在片刻后接着说道。

“好，上面我们提到了‘斩草除根’。也意味着从这时开始，我们就要正式面临‘生杀赋予’的问题了。

“那么，为什么在没有律法可言之地，这种以行动一而再，再而三危害你权益的人，可杀？”毫无疑问，从谈论这些个话题起，出现在陆疾两人面前的便不是那个笑盈盈，乐于与自己讲道理的白长老，而是一个名为白启的，浪迹在宇宙间且最终完好无损的逍遥游侠。

“这就要引入我们的第二个大原则。

“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只为己，天崩地裂。

“注意，这句话，如果只看前半句，且不理解‘天地’的含义，你们很容易粗暴地当成维护自身私利的借口。

“因此，要理解这句话，你们首先要明确‘何为天’，‘何为地’，”不出所料，白启又看见了两张小可爱式的面容，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点无奈，“你们应该听过‘天时地利’一词吧？我们可以将它看作是‘天’‘地’二字的解释。”

“因为古语中，天，往往与时机绑定，地，往往与位置绑定。时机好说，但其中这地‘地’，也就是位置，它可以是具体的空间坐标位置，也可以是社会地位等较为抽象的东西。那么，有这些沉淀，才有了后人自称‘这里就是我的小天地’之类的词句。

“于是乎，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便是——人，如果不为了维护自己应得的回报而努力，你将无法看清，并准确把握时机，当错失时机，你当时所处的位置，以及位置所自带的压力，将会摧毁你所拥有的一切；然而，人，如果一心只为谋求自己的利益而毫无节制，那么，你大概率将错以为所有的机会都会属于你，并像个蠢货一样追着所谓的‘机遇’四处奔走，这个时候，原本能容纳你的时机、位置本身，都将走向崩溃。

“说得再明白点就是‘后者在这个世界上，终将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当然，还是那句话，你手头的资源多，那么，你容错会高一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意妄为。

“于是，我们就明白了，对于贪婪无道，一心只为自身利益，无视一切道德律法的存在，可杀。为什么？因为，这些人走在自灭者的路途上。这种存在，没有人会为其悲鸣，即便他们的家人，也有很大概率难逃鳄鱼的眼泪这一说法。”

这时，白启也不再坐在摇椅上悠然自得，而是切实的站在讲台上，讲桌旁，以自身动作的明显变化去强化陆疾两人对此话的记忆深度，并留出时间让两人看着投影中的内容慢慢消化一会儿。

几分钟后，白启从陆疾二人表情中判断二人差不多将其中内容记下后，他才开始继续讲述。

“但是，如何分辨、调查一个人是否属于可以直接解决掉的范畴，其中内容就较为复杂了，需要你们在星阁的修行期间通过实际操作去慢慢体验。

“所以呢，在这里我还是需要先大致讲一下我们星阁进行相关教学的流程，”白启调出了一张说明图，“这边是具体内容。”

抬头望去，大致扫过内容后，陆疾感觉自己算是接触过类似的模式，因为，每次结束从雷叔那儿接到的外围任务后，自己都要提交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只是，他一直没发现存在深层含义的可能。

“在你们未来的学习生活中，我们会有目的的给你们分配一些任务，去配合你们去理解一些现象，或者理论。

“因此，当你们的任务结束后，我们会要求你们在任务完成后向我们提交一份关于在任务过程中你们所‘维护的对象’和‘讨伐的对象’，这二者之间的‘收获与损害比’的报告。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不管你的任务是否属于讨伐类型，一旦面临需要武力解决问题时，我们要求你去要理清，如果你作为一个外力介入其中，会对原本的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你所维护的利益，究竟是不是你应当捍卫的？你所维护的人，是不是你应当代表的人？你打压或者讨伐的结果，对于原本的社会或生态结构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是收益还是损害？这些，你们需要在事后，按照观察的结果提交对应的报告。

“实事求是，是报告的原则。至于常规意义上的对与错，结果的好与坏，导师在对相关报告进行评判时不会考虑。

“我们看报告，只看你们作为弟子，能不能将自己的思路以报告的形式理清，是靠直觉解决问题，还是靠分析明辨了逻辑。如果出了问题，是否能在出事后进行自我检讨并提出改进方向。

“如果能，那么你的任务评价就会高些，得到的星辉点也会多些。

“但是，不要想着耍小聪明。因为每个任务结束后，我们都会随机派出其他弟子对相关任务进行善后处理，会派出谁，只有星界之灵知晓，我们这些长老都无权干涉。

“最终，当他们的报告出示以后，你们这个任务才算结束，并得到相应的报酬。

“以上，这是你提交的报告没有问题时的流程。

“但是，如果你的报告混乱不明，那我们基本可以认定，当时的局面已经超出了你的掌控，可你还是贸然出手了。

“这个时候，我们会认为，你在任务中明显存在意气用事的情况，大概率是插手、或者被卷入了一些原本与你无关，或者无法理解的事件。

“那么，在星阁的学习期间，我们会直接将这种行为进行放大认定。

“也就是说，我们会认为，你可能违反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要求，也可能是贪心蒙眼，只为一己私利而贸然行动了。

“而这里面，根据对事件后续影响的调查，我们或许将根据阁规给你安排一些惩罚性的任务。轻的，从重写报告到自己去收拾后续影响产生的烂摊子；重的…从没收相关收获，到直接逐出修行者队伍，都有可能。

“注意，是逐出修行者的队伍，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很清楚了。

“因为，如果你在星阁修行期间就出现因控制不住自身欲望，进而对外界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的情况…那在我们看来，继续让你修行下去，注定有一天会对无辜者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当然，在有明确教育方向的前提下，犯下这个级别错误的弟子，别说几百年、千年都遇不见一次。

“不过，既便出现了造成巨大破坏的事件，我们也会切实的分析确定你这种行为的必要性。只有当必要性不存在，或者明明替代方法奇多，你却选了最差的那个时，才会触动相关禁令。

说到此处，白启稍作停顿，接着道，“因此，我们说，这第二条原则需要你们以后慢慢体会，会理解的。

“接下来，我们先将第三原则的内容讲完。

“注意，在前两条原则中，第一条的目的是保护自己，不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条的目的是时刻提醒你，你需要控制自身欲望以确保自身行为的正当性。

“二者都是在告诉你，只有通过分析，理清了二者，甚至更多方面间的利益纠缠关系后，才能判断你眼前的人、事，有没有外力插手的必要。”

说到这里，白启注意到陆疾和林羽璇本能地就面露难色，显然是觉得白启所言非常麻烦，甚至未必有执行的必要。

“我知道，你们只听这一大段理论，或许会说，真麻烦啊，有必要吗？

“但从经验上来看，只有当你自己卷入了那些对自己有巨大威胁的漩涡中后，你自然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强调这些问题，在实践中，我们有很多外出游历的弟子都是因为些看起来细枝末节的小事而陨落的。

“想取蜂蜜而不捅马蜂窝，不是那么好搞的。这个过程中，只有做好了防护，或者斩对了根，那才会有其他人替你善后。

“明白吗？”

敲打结束，白启很快就回到了原本的话题。

“好了，我们那第三条原则是涉及什么呢？

“如何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好坏。”

“记住这句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民以怪力乱神求生存，此世乱矣。

“什么意思呢？请牢记，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区域，从来都不是那些被标注了混乱地区的无法之地，而是那些看上去平静，什么规矩都有，可实际上却全是口袋，充斥着暗流涌动的地方。”

白启敲了敲桌子，神情中似有惋惜与遗憾闪过，或许是吃过相关的苦头吧。

“但我们说，即便是暗流，它也有征兆。

“因此，这第三条原则的意思是——当你注意到那些所谓的上位者靠嘴耍皮子、钻漏洞，以私利为出发点，去考量、解释甚至随意更改法令、良俗、道德等规范时；当你注意到这片区域里的人们异常期待，甚至需要侠客以武力或者其他什么方式去维护公平正义时；当你注意到，期间民众依托各种没有思想指导，或者思想混乱的奇怪宗教而求取生存发展的空间时，那么，你所处的地方，或者被你所观察的区域，它一定是个实际上的混乱无法之地。

“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因为哪怕在阳元系内，这样的地方、甚至行政区，也不在少数。

“在这件事上，我们星阁的内查监督体系——以天督阁为首那些组织，他们很有话语权。据负责那边的老前辈们所说，‘哪怕按这条原则去预防性地查案，也从不空军’。

“足见这句话的分量之重，”说着，白启重重敲了一下讲台。

“那么，让我们做个总结，回到林羽璇最开始提到的那个问题，同时也结束‘生杀赋予’这个话题。”

“当我们面临一件糟糕、且极度复杂的事件时，不要抱着高高在上的执法者心态，该回避的就回避，只是，回避的同时，做好被卷入其中的准备。

“准备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第一，分辨事件根源的身份背景、牵扯范围，属于小贪，还是大恶，并决定好处置方式。

“第二，观察周遭环境，确认自己究竟是处于法令完善之地，还是隐藏、或者明摆着的无法之地，注意，唯有无法之地才有外力操作的空间，否则，直接去摇当地的执法系统，不然，你也得跟着进去。

“当准备万全之后，万一你被卷入其中，那么，确认此事与自身的关联程度，是恶意，还是意外，如果是恶意，那就先警告，如果对方得寸进尺，那么，当所有条件成熟，直接斩草除根。”

总结结束后，白启或许也是觉得这么个让人头疼的话题终于讲完，语气立即就轻松了不少，并有些戏谑地补充道：“当然啊，最后补一条啊，麻烦搞到你头上来了，优先衡量自己的能力，如果实力不达标，溜麻利点，要命的。”

白启最后这句话的语气确实有点搞，令陆疾不由得有点想笑，也使得林羽璇的表情稍微柔和了少许，这样一来，课堂里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一些。

“综上，星阁过去的前辈、先辈，你们现在外出游历的师兄师姐们就是通过以上三条原则，以保证自己不惹事、不怕事、不滥杀、不错杀，即便有意外导致少数无辜者被波及，由于目的的明确以及必要性，我们也能够将需要承担的责任以及对应的风险压到最低。

“那么，我们作为修行者，通过主观意向以及思考所能控制的大多数危险因素都在这里了。”

听完这句话，刚才白长老搞怪带来的劲头也恰好下去了，陆疾不由得轻轻靠上椅背，让接触到的信息在脑中缓缓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