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情书》这部爱情片的成片效果确实很不错，可能打动不了那些只懂追名逐利的商人，但要想打动那些喜欢艺术性影片的独立影院老板们的心，就比较轻松了。

轻松的是说服他们的过程，不容易的是“去说服”他们的过程。事情发展到这里，就跟电影质量关系不大了。

因为这种影院最多的一家可能有几十个投资者，管理那是相当的混乱，很多时候一家影院光说服影院老板还不够，因为人家只是名义上的老板，要想上映还得多说服几个影院投资人才行。

而就算说服了他们，可以上映了，独立影院却不成体系，各有各的打算和安排，自我中心得不行。

最后，还是春原米拉熬夜协调了好几天，才凑了包括白玫瑰在内的九家独立影院在昨天统一上映，剩下的十一家表示他们自有安排，你们这群拍电影的就别管了。

对此，春原米拉她们固然有些小抱怨，西野京这个“准电影人”却是觉得还挺合情合理。

感觉这就跟他去买那些游戏基板一样。那些开发街机的公司只管卖基板的钱，他的鲁滨逊街机厅靠这些基板赚了多少就跟他们无关了。

这些独立电影院自己喜欢什么时候放映是人家的自由，反正最后票房收入按比例划到他们账上就行。

不过，现在仅凭九家独立影院，在一天之内就取得了三百七十多万円的票房……

哪怕其中有白玫瑰这样规模堪比商业院线，还有午夜场的电影院，这单日成绩也实在过高了些。西野京和春原米拉不吃惊才奇怪。

见西野京跟春原米拉都面露吃惊之色，小助理春奈脸上的神情则更加振奋，解释道：“刚开始我也很奇怪，一家一家打电话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从昨天早上开始《情书》就很受欢迎。

像白玫瑰影院那边，从前天晚上到昨天晚上，已经足足放映了七场呢！”

“七场！？”西野京和春原米拉面面相觑，原来昨晚他们赶着去吃宵夜，没看到他们走后发生的故事。

隔壁放映厅的观众见他们那个厅里走出来的人表情那么古怪，好奇之下便询问了几个人是不是你们那间放的电影太压抑什么的。

结果自然是跟他们的猜测截然相反，一听说隔壁厅的人居然是因为电影精彩过头，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这好奇心自然就被钓了起来。

这类人都来看午夜场了，也就不在意是两点睡还是四点睡，刚刚被一部大烂片搅了心情，就想看看这部被隔壁夸上天的爱情电影到底什么成色。

结果就是，第二天想给当年暗恋过的他或她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的人又多了好些人。倒不是期待有什么发展，他们只是想确认下自己曾经的心之所属，现在还好不好而已。

当然，也有不少观众，像是那位增田先生一样，觉得这部电影更多是在教他们人生苦短，要珍惜眼前人。

毕竟生命是很脆弱的，霓虹又是个天灾频发的国家，真的是什么时候出点意外都不奇怪。

“一直在加场，据说好几家影院都放映到了半夜还有人特意被朋友叫来看！”

副导演武田也走了过来，今天的他显得容光焕发，比前几天精神了不知多少倍，明显压力全无了，笑容十分灿烂。

“观众们很喜欢，市场反响非常好，电话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响，好多之前我们还没来得及联系的影院都找上门了，希望他们影院可以放映这部电影……

甚至还有外地的电影院！社长，你要不要猜猜那家影院是从哪里找来的？”

看来花叶的人都很喜欢这种“你猜猜”的游戏，西野京正这么想着，米拉社长就已经开口道：“神奈川？”

神奈川县就在东京市隔壁，有消息第一个传到神奈川并不奇怪。

“是北海道的扎幌~~~”春奈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刚刚就连京都那边的人都打电话过来了，这才上映了一天的时间呀！”

“连关西跟北海道那边都有消息啦？”

春原米拉闻言同样激动不已，脚跟都垫起来了些许。西野京怀疑她要不是觉得这里人多，搞不好已经像由奈和仁奈一样，高兴得连蹦带跳了。

这种心情他完全理解，他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对《情书》的故事与影片质量有信心，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要说他心里一点都不担心票房惨淡，那也是骗人的。

只不过他这人比较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能做的已经尽力去做好了，再担心得睡不着觉就没必要了。

现在电影口碑发酵得一帆风顺，那颗提着的心也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他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聚集了花叶制片的大部分员工。

他轻轻在春原米拉背后戳了戳，小声在她耳边道：“米拉姐，淡定一点！这时候要表现得更自信才行。”

春原米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为社长，刚刚的表现多少有点太激动了。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的？对！大将之风！这时候自己作为社长要表现得有大将之风才对！

她立即挺直腰杆，摆出自认为是社长的威严架子——尽管站在西野京的视角只会觉得她这身体曲线真的是诱人到不行。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独立电影的圈子本来就是联系紧密，一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多久。消息传递快是很正常的！

大家，接下来的几天才是重点！都动起来，尽己所能地把消息扩散得更快更广！这样愿意放映的影院才会越来越多。”

“噢————！！！”

看着一种欢欣鼓舞的员工，西野京想起了他第一次带剧本到这里找春原米拉时看到的景象。

一个个都像是丢了魂一样，行尸走肉地上班、下班。不是这些员工集体摸鱼，而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自暴自弃。

仿佛每个人都觉得这家公司完蛋了，自己迟早是要失业的。

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跳槽，并不一定是因为能力不足或者没人来挖角这样的问题，而是霓虹这个社会的风气，在现在这个时期根本就不提倡跳槽。

这并不仅仅是“终身雇佣制”这种雇佣关系所造成的，而是霓虹人对于公司有一种要“共渡难关”的信念。

在后来饱受诟病的终身雇佣制，也只是这种信念在雇佣关系上的一种具现化而已。在几十年后那个终身雇佣制并不是主流的霓虹，这种信念依然随处可见便是证据。

公司困难，所有人都节衣缩食，我也应该如此——这就是霓虹人里最常见的一种公司文化。

霓虹也因此可能是全世界跳槽率最低的国家，一个人从毕业起就在一家工厂或者公司干到退休的大有人在。

如果花叶制片倒闭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是一个重大打击。但他们受能力或眼界甚至只是胆魄所限，让他们在这种时候只会像行尸走肉一样干一天算一天，而不是选择跳槽或者去赌一把大的。

就跟船沉的时候，那些明明会游泳，却宁愿被沉船拖进海里淹死，也不敢跳船的人一样。

但现在的他们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一个个的眼中都洋溢着希望。哪怕现在这个希望的火苗还很弱小，但他们的精气神真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希望”这东西……果然让人又爱又怕。既可以把人推进万丈深渊，也能轻而易举地救人脱离苦海。

西野京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毫无疑问，将希望带给这些人的那个人，就是他。

某人在这边正沾沾自喜的时候，耳边传进了春原米拉有些遗憾的小声嘀咕：“唉——可惜没能好好宣传一下，之前应该再多找点人情，请人帮忙宣传下的，那样现在看的人应该会更多。”

米拉社长之前是想凭着自己手头积累的那点人脉，尽可能多地为首映预热一下，但西野京觉得除了那些在剧团工作过的前同事，其他人压根没有联系的必要。

现在他还是坚持这种看法：“只要影片的质量过关，观众又喜欢，这部电影引起关注是必然的事情。犯不着低声下气去求那些个‘社长桑’~~~

你不觉得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们这次凭借口碑取胜，越低成本噱头越足，不用过多的宣传，只要耐心等着口碑继续发酵就行了。”

当前形势可谓一片大好，这时候应该是那些人求上门来锦上添花，而不是自己去卖什么人情。这道理春原米拉不是不知道，只是激动亢奋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摇头道：“还是小京你看得明白，我有些被这个消息冲昏头了。那就按原计划，只要尽快联系那些独立影院就好。”

现在的春原米拉可谓信心十足，腰杆挺得笔直，就是那雄厚得过分的本钱，让西野京多少有些流鼻血的冲动。

果然！自己的“胸大时，露出度越低反而越涩科西”理论是正确的！那种让每一粒扣子都产生“随时会崩飞掉”特效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甚至感觉时间都变慢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甚至有些理解爱因斯坦提出的“钟慢效应”——欧派质量越大的女性，作为观察者在靠近她时自身的时间会变慢。

根据计算，如果某人的欧派质量大约为300亿倍太阳质量，那么虽然在观察者眼中时间只过去了5分钟，但是在其他人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当然，这些具体数据都跟人家爱因斯坦无关，但在核心理念上应该是大差不差的。据说，在爱因斯坦发布相对论的那一年，懂相对论的人不超过十个。

某人觉得他现在要是穿越到那一年，他大概会是其中之一~~~扯远了，西野·懂相对论·京感觉自己再多看几眼可能真的会流鼻血。

这还是轻的，要是一时没忍住扑上去了，那才真是要命。

虽然也有成功推进两人关系的可能性，但风险也不小，所以他还是赶紧找了个话题分散下注意力：“对了，昨天的那些票房我们能拿到多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手？”

“票房收入分配的话，国民文化养成基金要抽取3.5%，这个是强制性的必须给。‘映伦’虽然是个公益组织，可给可不给，但默认要援助他们一笔钱。

电影工会那边也要从票房里分成，大约会拿0.5%。还有就是国家税收了，不过按我们电影的性质，这个应该会退回来作为文化补贴。以上总体折算下来，大约在10%左右。

余下的才是我们和影院分成，影院拿六成左右，我们拿剩下的，大约在一百一到一百二十万円上下吧。”

西野京点了点头，整体大约能拿到票房的三成左右，这个数字跟自己事前预估的差不多。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这部电影他们自己就是发行方，没有什么宣传费用，这三成票房收入就基本可以算是净收入了。

电影总投资在三千八百万円左右，按照三倍票房才能回本的说法，《情书》的票房只要超过一亿两千万円就不亏。

如果是大制作、大院线的商业电影，首映第一天的票房可谓至关重要。他们这种低成本电影则恰恰相反，首映日的票房甚至可以作为打底的成绩。当然，超级大烂片除外。

三百七十七万的首映票房，刚好也只要持续一个月就能保本了！

当然，自己的野心可不仅限于保本，只不过目前阶段，手里有钱也不应该拿去造势做宣传，那等到第一笔票房分成到账，这些钱应该用来做什么呢……

“怎么？你最近手头紧吗？”

关于西野京还欠着雅库扎一大笔钱这事，春原米拉倒是比他本人还要上心。一听他关心票房何时能到账的问题，立马怀疑起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对于这样的关心，西野京的心底有点暖暖的。他摆了摆手，笑道：“没有没有，街机厅那边的生意越来越好，加上房租，我每个月的零花钱根本花不完。

我就是在想……第一笔票房分成到账后，反正我们眼下不适合追加宣传经费，那我们或许应该把之前积欠的工资先发下去。

如果收入可观的话，最好连本带利，就当发奖金了。”

此言一出，米拉社长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的确，最困难的时期应该已经熬过去了。如果之后票房不出大的问题，就按你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