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边境,一处别院。
书房内,中年人手持柳条,朗朗吟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席地而坐的青年,身材魁梧,双目眨巴,四个黑眼珠上下左右翻滚,显得很不情愿。
“跟着念!”
青年满脸鄙夷,不肯跟读。
啪!啪!
中年人扬起手中柳条,狠狠打在青年背上:“念不念?”
柳条打在背上,疼痛异常。
但那青年无动于衷,反而别过头哼道:
“叔父,你逼着我学这些经史子集有何用?”
中年人有些气急败坏。
阅经史、读子集有何用?
这些可都是圣人留下的无价遗产,熟读它,自然是为了明事理,少走弯路。
“嬴政那个暴君尚且焚书坑儒,试问叔父,你能否与他相比?”
青年沉着桀骜不驯的脸反问道。
“暴君虽行事狠辣,惹得天怒人怨,但他功勋确实卓著。能做到天下一统的,从古至今也唯有他一人,叔父自然无法与之相较。”
中年人不明所以,回答倒也很是中肯。
“那就是了!”
青年猛地站起身子,八尺身躯虎视眈眈:
“他都不学的东西,我为啥要学?”
中年人叹了口气,生气问道:
“教你练剑,你偷懒不起床,教你读书认字,你又东拉西扯。你想学什么?”
青年手指向天,一字一句道:
“剑法练得再好,只能对战一人,读书习字无非多认识几个人名,这些陈俗烂套的东西,岂是我项羽该学的?要学,便学那万人敌的本事。”
青年正是项羽。
那一身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他的叔父项梁。
见侄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豪情壮志,项梁这次不再鞭笞,反而很是欣慰:
“好,叔父直接传你兵法。”
项羽也是高兴异常,正要聆听叔父讲兵法,忽见一名少年慌张奔到书房,当即问道:
“小庄,你来得正好,快跟我一起学兵法。”
来人是项羽的堂弟,名叫项庄。
项庄苦笑:“怕是学不成了,外面有人找你。”
项羽微微惊诧:“何人?”
项庄瞥了眼神情严肃的项梁,低声道:“还有谁,就是上次与咱们有一面之缘的刘邦呗。”
啪!
项梁重重在桌案一拍,怒道:“又是那个油腔滑调游手好闲的宵小?”
“不许去!”
又对项庄安顿道:
“让他滚,以后若是再来滋扰,当心他的狗命。”
见项庄并不离去,项梁怒道:“你还愣着作甚?”
项庄神色微变:
“与那小人一起来的还有位公子,看他的穿着应该有点身份,而且他让我带句话给您。”
项梁不免诧异,扬起手,让项庄说完赶紧离开。
项庄低声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轰!
项梁脑袋轰的一声响,整个人蹭地窜起:
“速速带来!”
前些天,他们也是因为这句话,才不得不连夜迁徙到此间。
这段时间,项氏子弟谨小慎微,很少进出。
项梁也买通几个可靠的帮手,去查究到底是谁放出了这等昏话。
他们确实有反抗暴秦的意思,但现在什么都没做准备。
如果激怒了暴君,大伙怕是都得死于非命。
将这话传出去的人,绝对没安好心。
可查了数天,始终没有追查到结果。
他们只得蜗居此处,静等暴君南巡结束,再返回楚地另作打算。
不想,此刻竟有人为此找上了门。
他忙将项羽叫过来,附耳密语几句。
“刘邦(秦轩)见过项先生。”
书房内,两人对项梁恭敬行礼。
项梁鄙夷地瞥了眼刘邦这个蹭吃蹭喝的小人,目光缓缓移到秦轩身上。
但见他不卑不亢温文尔雅,不由满是惊讶。
“后生,咱们好像没见过吧?”
见项羽双手环胸,冷冷盯着秦轩,颇有敌意。
刘邦很识趣地退后,笑眯眯和项羽低声问好,却连项羽一个正眼都没换来。
秦轩眉梢渐渐弯成月牙:“我来借点兵马。”
项梁和项羽同时一愣。
他们叔侄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
可眼前这位公子......
说他要脸吧,他很真诚。
说他真诚吧,属实有点不要脸了。
登时,项梁三观被刷新,对秦轩的好感全无。
“我哪有兵马?就算有,为何要借给你。”
项梁强忍怒意,缓缓将竹简合上。
时值此刻,秦轩仍不知道眼前两人就是项梁和项羽。
他看向刘邦,只见刘邦畏畏缩缩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想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看来还得靠自己。
“最近东郡盛传两句话,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过。”
项梁哦了一声,挑眉问道:“我本闲散之人,等闲不外出,公子有何指教,尽管说吧!”
秦轩左右踱了几步,竖指轻摇:“第一句,始皇帝死而帝分。”
项梁、项羽、刘邦愣在当场,神情中满是惊骇。
项庄更是匆忙出了书房,将房门掩好,做起了守卫工作。
“还有第二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见重瞳大汉面如死灰,刘邦更是抬起左脚划拉着什么,根本不敢抬头,秦轩匆匆上前问项梁:
“先生,我找着散播这两句话的人了。”
项梁颤巍巍抬起袖子擦拭一把冷汗,却听秦轩道:
“咱们合作去抓,回头朝廷那边肯定要给赏赐,你我五五分账如何?”
项梁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小子就是来赚钱的,而且略带点干指头蘸盐的意思。
合着这小子不知道大伙的身份呀!
这混账东西。
着实吓我一跳。
见项梁低着头,秦轩以为他觉得分得少了,当即忍痛道:
“这样,你七我三!不能再低了。”
“况且,此举也是为了救我好朋友项羽的性命。求先生看在我义气为先,又有钱赚的份上,借我兵马。”
噗!
项梁刚戳了口茶,准备压压惊。
下一秒全喷了出来。
“你说救谁?”
他直勾勾盯着侄子项羽。
项羽也觉莫名其妙,自己好端端的在这,为什么要他来救?
“项羽啊!我的好兄弟,羽哥。”
秦轩深知不能再磨叽了,不然到时候即便搬来兵马,纵横家那帮人估计也逃之夭夭,索性直言:“说了,你们也不认识!羽哥他是楚国人,那句谣言会危及他的性命。”
项梁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简直被这小子搞蒙了。
他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完全不知情?
项羽环视刘邦,刘邦却洒脱全无,汗如雨下,大气也不敢出。
“你和那个什么项羽很熟悉?”
终于,项羽说话了。
秦轩凝视他良久,随后连连点头,竖起拇指赞道:
“当然,我羽哥是真英雄、真豪杰!”
项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知怎的,他竟对眼前这小子有点欢喜。
尤其是那声“羽哥”。
别扭,但又很热乎,心里暖洋洋的。
秦轩话音转为低叹:“可惜,他自小讨厌读书,不懂人性之险恶,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最终也落了个兵败自杀的下场。”
“我此行多半是为他而来,万万不能让他反秦。”
哐啷!
项梁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项羽怒目几度喷火。
刘邦急匆匆埋头上前扯住秦轩的衣袖,悄声道:
“盟主,你别再说了,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