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车摇摇晃晃,沈珈禾的心也跟着浮浮沉沉,不知漂泊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透过车帘的小缝,暗自瞧了瞧外边,只见外头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沈珈禾松了一口气,但一转念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左右清场的,天子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
沈珈禾正要掀开帘子的手顿了下来。
男女之事,她并非浑然不知,倘若今夜...
沈珈禾不敢往下想,只能抿着唇下了马车。
青影见沈珈禾面色白了几分,还以为她是被马车晃晕了,不敢再耽搁,忙将人带了进去。
眼前的宫殿犹如山尖拔然而出,倚近山背,靠近溪流。
四周青松屹立,藐视终生,在转过一道小桥之后,沈珈禾终于在一处露台之上,夜幕沉沉之中,繁星满天之下,看见那个负手而立的矫健身姿。
此情此景,正所谓花田月下,风流雅致。
沈珈禾缓下脚步,一时间看呆了眼。
赵珒听见脚步,缓缓转过身,待看清了沈珈禾眼里的惊艳时,墨眸含着温润如水的笑意。
她穿得素净极了,一身素粉长裙尤为淡雅,但却将她那张如花噙水的芙蓉面衬得更加明媚。
似乎,无论她穿什么都无法掩盖她本身的美。
赵珒心下一动,抬起步子就朝她走过去。
沈珈禾回过神,在距离赵珒三步之外停了下来,轻轻福下身子,“皇上万福。”
赵珒顿了一刻,停下了走向她的脚步。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阿禾不必行此虚礼。”
沈珈禾沉静着脸,并未展露太多表情,将脑袋低了低,才站起身来。
感到她的疏离,赵珒也不生气,只是错开身,露出了身后的一方桌椅。
将人邀过去坐下后,赵珒才对身侧的青影使了使眼色。
沈珈禾不敢不坐,坐下后也不敢乱看,正襟危坐地看向山下点点如漆的灯火。
瞧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赵珒无声一叹,到底,自己还是将她吓到了。
行宫一行,他想了很久,如何才能不唐突,如何才能将她心中的戒备放下。
可他并无答案,甚至是毫无头绪。
他介意两人的身份,更不在意她嫁过人。
但赵珒很明白,她早在她的种种态度中表明了,她惶恐,她不安。
轻咳了一声,赵珒在沈珈禾对侧坐下,顺着她的视线朝山下望去。
行宫此时已经点起了烛火,大大小小的帐篷宫殿浸在昏黄的火光中。
赵珒道:“这里很高,可将行宫中所有的风景一览而尽。”
“行宫中的风景果真秀美如画。”沈珈禾轻笑着应付着赵珒的话。
赵珒失笑,山下除了点了火的宫宇,其余地方皆是漆黑一片,若不是山上点着宫灯,吸引了许多萤火虫,只怕什么也见不着。
“阿禾可知道,为何邀你前来?”赵珒温声道。
沈珈禾不解,旋即摇了摇头。
“今日,是我母亲的诞辰。”
闻言,沈珈禾诧异地望向他,只见他如漆的眸子里藏着忧思,那忧思如流水,在他眼底流淌回转。
可惜她对皇家知之甚少,眼下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缓了许久,才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节哀。”
赵珒却笑着摇头,“阿禾,我并不是在你要眼前博取同情,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珈禾微愕,不由抬头看他,却蓦然对上那双含着流光的眼睛。
里面缓缓流淌着情绪,令人心悸。
在她印象中,他是沉稳可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存在。
这样结实的表象之内,竟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公子...”
沈珈禾不由轻喃道。
感受到她称呼的变化,赵珒笑意更浓了,“你能来,我很开心。”
“行宫这样大,想来不会让您太过烦闷的。”沈伽禾安慰道。
赵珒却直直看向她,眼底甚至映出她的飘渺的倒影,“阿禾,也会陪我的对吗?”
沈伽禾哑然,有些抹不去头脑,按理来说,皇帝出行行宫,自然是由后宫嫔妃相伴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
沈伽禾不敢问,只能将视线撇开,“公子身侧,应当是不缺红粉佳人的,何必拿我来消遣。”
她话声冷淡下去,赵珒也不恼,而是忽然郑重道:“谁说拿你当消遣了?”
沈伽禾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搅着帕子低头不语。
“阿禾,人生在世,应当朝前看。”
听了这话,沈伽禾搅动帕子的手一顿,天子之言,竟然同芸娘劝她的话一模一样。
“你遇人不淑,如今和离了,我还未来得及祝贺你。”
赵珒沉声道,语气真诚,似乎真心道贺。
可沈伽禾却听得心里怪异,若是旁的任何一个人这么说,她都会高兴的道谢。
可眼下,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甚至是担心,担心自己被他看低看扁。
压下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沈伽禾眉心微蹙,解释道:“公子不必说这些,我很好…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做出代价的。”
赵珒点点头,却没将这个话题放过,“你可考虑过今后的日子?”
沈伽禾摇摇头,道:“不曾想那么多。”
“那阿禾,可有讨厌我?”
沈伽禾有些茫然,只觉得跟不上他如此跳跃的话题,只能尊崇本心得摇了摇头。
谁料,赵珒的眸子犹如一闪而过的星光般亮了片刻。
他噙着笑,清隽的面上是醉人的柔情。
沈伽禾恍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沉醉在他的笑意中,逐渐迷失了方向。
之间他薄唇勾着醉人的弧度,轻道:“那阿禾,可愿同我试一试。”
沈伽禾一怔,神志在这一刻清醒过来,整个人豁然站起身,后退几步,浑然忽视了身后的柱子。
赵珒方想出声提醒,但她已经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疼得小脸煞白。
“阿禾!”
赵珒走近,想要看看她身后,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又后退了几步,沈伽禾咬牙道:“公子…我…没有准备好…”
赵珒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他低声叹了叹,无奈道:“阿禾反应这样大,是将我当成那蛮不讲理的歹人了?”
沈伽禾抚摸着后背的钝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实不相瞒,我方从后宅之中脱身,从未肖想过会,有一日回进入宫闱,我本出自商贾,从小自由贯了,只怕无法适应宫中的生活。”
她声色柔柔,却将拒绝之意表达得明明白白。
赵珒并未气馁,甚至没有丝毫被拒绝的羞恼,而是扶着沈伽禾坐下后,又极为守礼节地坐回了原处。
“阿禾不必立刻就做下决定”赵珒轻声道,顿了片刻,那醉人的目光又朝她看了过来,“只需要,给我个机会就好。”
沈伽禾愕然,刚才她说出了那毫不识趣的一番话,已经做好被处罚的准备。
可偏偏他什么也没做,却还说,给他个机会。
沈伽禾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