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然不知,南竹全程望着沈珈禾只身爬上屋顶,纤细的身影在一片青瓦中尤为渺小。
然后她便一个人坐着发愣。
从楼下的角度看去,只看沈珈禾形单影只地处在高处,失魂落魄地远眺,整个人岌岌可危。
夫妻两人如今貌合神离,方才谈话定然让两人不欢而散。
南竹不敢想,吓得心都要碎了。
这个高度摔下来,不死也要断条腿,
捂住红豆想要惊呼的嘴,她小心爬上楼,因为心急并未注意到楼台处隐秘的阶梯,也不知道沈珈禾是怎么爬上去的,急得在屋里瞎转了一圈。
担心沈珈禾伤心太过,南竹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胡乱转圈间,目光落向隔壁院子。
南竹猛拍了下脑袋,重新有了主意。
庄子的主人可不就在隔壁住着,主人家定然是知道如何上去!
害怕雨越下越大,沈珈禾会有危险,南竹没敢多等,叮嘱红豆看好沈珈禾别让她做傻事,而后独自一人朝隔壁院子走去。
雨势不改,一道雷声自云中传来。
全德奉上茶水后,暗自瞧了眼凝神读书的赵珒,再次感叹,沈娘子这礼物实在是送进了皇上心里。
正要退至门外,却听见小厮在门外通传,说隔壁院子的丫头有事相求。
全德朝赵珒看去,见他已经从百式布兵图中抬起了头,视线轻轻扫了过来,抬了抬下颚。
意会天子的意思,全德立即将人带了进来。
南竹一进屋,低着头不敢乱看,直到确认的赵珒的方向后,立即朝他躬身拘礼。
她面色难掩着急,一路过来时身上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担心雨越下越大,沈珈禾会有危险,她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全德愕然地瞪大眼,“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事咱们慢慢说。”
南竹心急万分,“贺公子,我家姑娘爬上了阁楼的屋顶!”
赵珒微微蹙起了眉,陷入回忆。
早些年,还是太子时,因为同先帝政见不合,被幽禁的那段时间,他最常做的便是登高望远。
只有将脚下这片繁茂的土地,揽入眼中,他才感觉自己的心有了归处,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
那间阁楼便是在那时所建,他刻意给自己留了一方小梯,通上屋顶。
自己会武,所以那梯子俢得急窄,寻常男子上去都要心惊胆战,就连青影因为畏高也不敢乱怕,沈珈禾是怎么上去的。
扫了眼小丫头焦急地神色,赵珒想起早些时候徐大曾禀报说有个年轻男子来了隔壁。
莫非就是她那不靠谱的夫君?
“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到。”心下胡乱猜测了一会,赵珒很快做出反应。
南竹已经担忧地眼里有泪在转,听到赵珒地答复连连谢着。
她迅速回了院子,南竹错愕的望着屋顶的身影,惊得双唇都合不拢。
只见飞雨之间,一个挺拔的身影自檐角的另一头缓步而来。
那个清隽的身影如履平地,他手持一把黑伞,一步一步走到沈珈禾身后。
一缕稀碎的踩踏声掺杂在雨声中传进了沈珈禾的耳朵里。
她没有回头,任由雨滴划过白皙的脸颊,双眸明亮地伸出手,指向自己所看的方向,“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把弓?”
赵珒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雨停之后,萦绕在半山腰的雾就变成它的箭,所以我叫它雨箭峰。”
低淳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珈禾愣了片刻,有些懵地转过脑袋,只见自己头上正横着一把大黑伞,伞面朝自己这方倾斜。
赵珒露在伞外的肩头被雨水毫不留情地打了上去,一身随意雅兴的墨色长衫顿时湿了一大半。
绑在脑后的青丝随风而动,而他眉眼深邃,黑眸如渊静静地倒影着眼前的人。
沈珈禾看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一时失神,“贺公子...”
而赵珒干脆掀开袍角,在沈珈禾身侧坐下。
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你看那儿,待到盛夏时,那片竹林便会长出繁茂的叶,只要一阵微风,就可以听见沙沙的雷雨声,我小的时候很怕下雨,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怕得跑回屋里躲起来。”
沈珈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片可以娇弱得有些可怜的竹林,转过头,却更在意他话中的另一句,“贺公子,为什么会怕下雨?”
赵珒视线望着远方,沈珈禾在他脸上头一次看见除凌厉、运筹帷幄以外的神情,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正透出一股落寞。
“因为我的母亲,便是在一场骤雨中离世的。”
沈珈禾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有些心疼他,“那时,你还很小吧?”
赵珒点点头,“嗯,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她一定为你很骄傲。”沈珈禾远眺,如实说道。
如果她的孩子长这么大,一表人才,心怀善念。
她定然也会为他骄傲的。
想到前世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沈珈禾眸色暗了下去,她紧抿着唇,脸上有晶莹的水珠滑落,不知雨还是泪。
赵珒深深看着她,看来自己的话题太过沉重,于是将话锋一转。
“一个人上来,不害怕?”
沈珈禾垂下眼,重新看向自己爬上来的那条蜿蜒小梯无奈地勾唇笑了笑,“上来时,只想着到高处透透气,便忘了害怕,经你提醒,我都有些不敢下去了。”
赵珒并未从她脸上看出害怕的神色,只看见莫名的感伤将她整个人笼罩。
视线往下,她一身绯色的衣裙被淋得湿透,已经朝下滴水,赵珒眉心蹙了起来,“沈姑娘这是为情所困?”
愣了片刻,沈珈禾回头看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苦涩。
赵珒感到心口一阵不顺。
良久,沈珈禾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远处被浓云遮蔽的山头叹了叹,“世上男儿多薄幸,我何必为难自己,与其在后宅唉声叹气,提心吊胆的担心哪日被休弃,不如坦荡地一别两宽。”
赵珒染墨的眸子亮了起来,凝着沈珈禾出神。
“我只是烦心,明明他三心二意,却又不肯在和离书上签上名字。”沈珈禾继续道。
浑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赵珒脸色变了变,他缓缓勾起唇,眸色变得晦暗不明。
一阵风过,沈珈禾终于感到有些冷双臂颤了颤。
赵珒已经起身,将大黑伞换到另一侧,骨骼分明的手朝沈珈禾伸了过来。
“这里足足几丈高,我带你下去。”
雨势渐浓,担心小梯子变滑,沈珈禾没有扭捏,大方握住眼前有力的手站了起来。
小台上原本只有沈珈禾一个人,那时她还觉得台子很宽,而现在多了赵珒,小台似乎一下变小了许多。
沈珈禾不敢朝边上站,只能贴着赵珒的身侧,小心扶着他。
赵珒一手握伞,一手虚扶着沈珈禾,抬起下巴指了指小台的另一侧,“走这边。”
沈珈禾这才发现小台的另一侧还有一条小路,隐隐通向隔壁的院子。
原来,他是从这边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