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在秦命和荣甘等人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重建。
与此同时，一位身份特殊的老者，同样奉旨前来。
牧云，大乾翰林院学士，三朝为官，门生遍布，德高望重
最重要的是，他乃秦命母族之人，更是年幼时秦命的老师。
只不过，随着秦命痴症愈重，再加上母族落败，牧云终究还是以年老无力为借口，辞官归隐，自此消失在朝堂之上。
而他的出现，同样让秦命心头一怔，旋即一脸欣喜。
在秦命的记忆中，痴傻之际，牧云是为数不多真正关心他的人。
毕竟，皇室乃天下正统，生出一痴傻呆儿，对于皇室贵胄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若非牧云暗中周旋和保护，秦命即便贵为皇子，只怕早已死在意外中了。
所以，当得知此次是牧云亲来，秦命老早就在城外恭敬等候。
“老臣......拜见三皇子......”
驶来的马车还未停稳，一道有些踉跄的苍老身影便等不及一跃而下。
那颤颤巍巍的脚步，似乎是要将自己身上的力气都使完一般，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朝着秦命小跑而去。
从京都到暮城，牧云几乎没日没夜地赶路。
十日的时间，马不停蹄，牧云同样未曾好好休息。
关于秦命的无数传言，铺天盖地，不绝于耳，让牧云从一开始震撼难以置信，到后面逐渐麻木麻木。
身为秦命曾经最重要的人，亲眼见到秦命长大的牧云，仍旧有些无法相信。
为何，一介痴儿，会摇身一变成为无双皇子？！
直到，他亲眼见到不足三丈之距站着的秦命：双目如渊，英姿飒爽！
这，俨然是卓越之姿，无敌之状。
“好，好，好！”
牧云知道，一个人的形象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也可以调整，可唯有那眼眸的深邃，是装不出来的。
至此，牧云怀疑之心彻底消散。
一连三个好字，足以说明牧云此时内心的激动。
那嘶哑的声音多了一抹颤抖，浑浊的双目，更是变得湿润起来。
“学生秦命，见过老师......”
秦命声音同样有些哽咽，他急忙将牧云搀扶起来。
然后，脚步微微后退，身体弯腰，双手作揖，冲着牧云行师生之礼。
看似简单的举动，却让牧云心头一暖。
世间凡年少成名立大功者，无不眉飞色舞，居功而傲，桀骜不驯。
可眼前的秦命，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这不仅让牧云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惊诧，更是让他对秦命多了一股赞许和欣慰。
但很快，牧云的神色又复杂了起来。
“殿下，此次立不世之功，朝廷定会重赏。”
牧云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浑浊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波动，牧云的声音也压低了些许。
“老师，有话直说。”
秦命有些诧异，他如何听不出来牧云的弦外之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风口浪尖，死身之地......”
轻叹一口气，牧云一脸苦笑。
为官多年，牧云看的远比其他人更多，更远，更清楚。
此次奉旨南下，乃是牧云主动请奏，为的就是不希望秦命走上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今大乾，朝局动荡，诸子夺嫡，百官站队。
可偏偏秦命孤军杀出，一扫痴儿之名，立千秋之功。
若在盛世，这当是惊天的喜事，百世流芳。
但放在如今的大乾，无疑是沼泽泥泞，十面埋伏。
功高震主，世人朝颂，天景帝不能忍。
名扬天下，朝臣认可，诸皇子不能忍。
不受掌控，一意孤行，朝廷不能忍。
所以，在牧云看来，圣上、皇子、朝廷都不可能真正接受秦命的大功。
甚至，连外敌都开始忌惮，势必以各种手段逼迫天景帝和朝廷在未来做出一些反应，。
如此一来，秦命之处境，凶险无比。
“所以，老师是何意？”
深吸一口气，秦命知道这是牧云的肺腑之言，绝无害他之心。
“急流勇退，未尝不可。”
“从此，不问朝政，当一个逍遥王爷，不失为明智选择。”
目光微烁，牧云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
唯有如此，才能防止秦命卷入朝堂之局，才能在混乱之中获得一安身立命之地。
这是他苦思良久之后，方才寻到的良策。
“老师，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
然而，秦命却叹口气，摇摇头。
人帝王家，身不由己。
手足相残，同室操戈，千百年的历史见证了无数次。
秦命可以不要功名利禄，可以不在乎身外之物，但朝廷真的会放过自己？诸位皇子有真的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不可能！
痴儿之身，尚且都是朝廷的棋子。
何况暮城一战，已然让诸位皇子和天景帝感到了一丝不安。
“可，唯有此，才能稍微安全一些......”
“日后，小心谨慎，也未尝不能安度一生。”
牧云紧咬牙，仍旧劝解。
毕竟，秦命在朝堂没有任何的根基，手中也无丝毫权利，这种情况下，自保活命，已经实属不易了。
若为了那虚名，反倒是容易折损自己。
“谨小慎微，卑躬屈膝？”
“行尸走肉一般的苟活，学生，做不到......”
拳头紧握，秦命一脸正色。
而他的话，让牧云身体微微一颤，而后双目中精光流动。
“那，殿下可知，出尽风头，却身无助力，那么，当百官排挤，天子打压时，就是殿下祸临之际？”
牧云人内心深处陡然一沉。
朝堂，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虽没有刀光剑影，可却充斥凶残和杀戮，一个不慎，就是身陨道消。
“刚过易折，若锋芒毕露，只怕......”
牧云仍旧不死心，他不希望好不容易不再痴症的秦命，走上另外一条不归路。
“老师，若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秦命苦涩一笑，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但，这就是命啊......”
牧云声音有些恍惚，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如此。
争，死无葬身。
不争，尚有一线生机......
“命么？”
秦命喃喃自语，可很快，他的双目之中就迸射出来一股坚定之色。
“我秦命，信命，但，绝不认命！”
“就算头破血流，就算四周皆敌，就算万丈深渊，那......又如何？！”
“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