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终究还是跟着秦命离开了天牢。
离开那个囚禁着让他五年不见天日的天牢。
没有知道秦命和苏武之间的对话是什么，也没有人清楚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有人见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痴痴地在天牢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他焚烧了所有的衣物，甚至连那满脸的络腮和杂乱的长发都彻底地剔除干净。
......
阳光下的苏武，还很不适应。
那死人般苍白的肌肤，在白昼下显得格外明显和突兀。
刺痛的耀眼光线，让他根本睁不开眼，泪水止不住地在脸颊上横淌而下。
机械僵硬的动作，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侧望。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是曾经名震天下的镇北大将军，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代人屠！
秦命没有催促行动极为迟缓的秦命，而是静静跟在这一道落魄的身影之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但影子，却被拉得极长，极长。
他们走了很久，路过繁华的街道，穿过高耸的城门，最后在夜色中，没入了大山深处。
苏武仿佛不知疲惫，越是夜深，他的速度越快。
秦命没有多问，仍旧紧紧跟着。
直到，爬过一座座山峦，穿过一条条荒废的小路，苏武的脚步，方才停下来。
此时，两人站在一座小山峰之巅，原本漆漆黑的视线，陡然变得通透明亮起来。
视线尽头，无数的火光闪烁，如同一枚枚火虫在飞舞。
然而，定眼细看之际，秦命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萤火虫，分明就是一簇簇火把在摇曳！
而在那摇曳的火光之下，依稀可以见到数不清的身影正在劳作着。
这一幕，饶是秦命的性子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人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已成为了规律。
况且，放眼望去，数千之众汇聚，虽看不清他们的身材和面容，可耳边依稀传来的破碎敲打之音，仍可以肯定这些人正在忙碌着。
谁能想到，在距离大乾京都数十里开外，竟然会有如此一幕！？
“这是？！”
秦命转头望着一旁的苏武的时候，一脸疑惑。
而后，一个大胆的可能性，在秦命的脑海深处冒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苏武听。
然而，此时的苏武，已经听不见秦命的喃语了。
他一脸愤怒，紧咬的牙齿咯吱作响，一股磅礴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地从体内释放出来。
实质化的杀意，让山顶之上的劲风都紊乱了不少，就算是秦命，此时也感到了一股胆寒和哆嗦！
一个人，唯有在出离愤怒的时候，才会有这般浓郁疯狂的杀意！
“这群，浑蛋！”
怒火中烧的苏武，终于开口了。
即便隔着极远，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彻夜劳作的，不是寻常的平民，更不是朝廷的徭役，而是苏家军！
是那跟着他出生入死，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苏家军！
是一声令下赴汤蹈火，护住大乾万里山河无恙的苏家军！
可此时，他们却如牲口一般，不分昼夜，被剥削和压榨！
看到这一幕，苏武双目渗血，浑身颤抖。
“朝廷说过，不会为难他们的！”
“朝廷，承诺过我的啊！”
苏武瞳孔一缩，声音悲鸣嘶哑到了极致。
“麓山囚卒？！”
见到苏武如此情绪波动，秦命终于明晓。
火把下的一道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的麓山囚卒。
据说，当初苏家军凯旋，苏武被扣上人屠的恶名，其麾下八千精锐同样未曾幸免于难。
朝廷以教化之名，将八千精锐囚禁在麓山之中！
有人传言，朝廷派了大儒，试图对这些精锐进行教化，让他们知晓仁义之道。
也有人传言，朝廷看似囚禁，实则是为了保护八千精锐免遭天下人的唾沫。
更有人传言，朝廷善待八千精锐，不断的训练之下，他们已经成为了朝廷最大的底牌。
总之，无数的传言，都表明，陛下仁爱，朝廷宽厚，在善待这犯下了嗜人滔天大罪的精锐。
“朝廷终究是负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兵将。”
“天下人的眼睛，亦被朝廷所蒙蔽。”
秦命轻声低喃。
这一刻，他才突然察觉，八千苏家军早已从世人眼中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近况。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散落于民间的传言罢了。
“三殿下......”
此时的苏武，双目皲血，若非还保留着仅存的理智，他早已不顾一切，朝着火把照耀之处冲过去了。
苏武无法想象，过去的五年中，这些苏家军到底遭受了何等痛苦的折磨。
可他还傻傻地认为，朝廷善待了这八千兄弟。
“三殿下，答应过我，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的......”
“这个承诺，可，还作数？”
苏武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他双目死死盯着秦命。
只不过，这一次，苏武身体却在悄然颤抖着，尤其是那一双瞳孔的深处，掠过了几许慌张。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见到真相的秦命不会出手。
光是他一己之力，就算是死十次，也不可能将这些苏家军救出来。
秦命，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和希望了。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自然！”
秦命没有任何迟疑和废话，仅仅两字，却让苏武无比动容。
“殿下，是得到了朝廷的默许？”
紧咬唇，苏武还是有些不确定。
“没有！”
秦命摇摇头。
这个回答，让苏武瞳孔睁大，更是一脸不可置信：“那，殿下，不怕！？”
“怕，当然怕！”
“今日闯麓山，无人知结果。”
秦命眼眸闪烁，呼吸也凝重了些许。
“那，为何还要做！？”
苏武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明知此行凶险无比，甚至有可能掉脑袋，为何秦命还是要做？
“为什么？”
“海岳尚可倾，吐喏终不移！”
“我秦命，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留下这句话，秦命转身便朝着那火把方向而去。
他的步履很快，脚步，也很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