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弘才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皇帝好像对他说了很多话,脸上是欣赏和信任夹杂的笑意。
很真诚,也很令人生厌。
恍惚间,他突然很想给面前的男人来上一拳。
以他八品巅峰的力量,他有信心一拳就让这个男人的脑袋开花。
然后带上这个心爱的女人,开启一场盛大的逃亡。
但当然,他没有这样做。
这会死很多人,几乎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都会死。
最重要的是,她也会死。
另外很悲哀的一点在于,她恐怕会拒绝一起逃亡,而是会呼喊侍卫抓刺客。
但这样也好,至少她没办法再当什么狗屁皇后了,只能去当太后。
董弘才有些报复性地想道。
记忆在临近离开之前,才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她又和自己说话了。
“陛下,董将军为朝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开疆拓土。临别之际,臣妾想送他一件礼物,还望陛下恩准。”
她甜甜地笑着施礼,眉眼间一如年少时的模样。
皇帝轻捋胡须,笑着说道:
“准了。却是不知,爱妃想送朕这位爱将什么样的礼物呀?”
董弘才的心也揪了起来。
甚至开始担心她送的礼物太暧昧,会引发皇帝的不悦,从而惩罚于她。
“疆场多风霜雨雪,又有数不尽的事务处理,不知董将军能否日日安睡?”
董弘才一愣,如实回道:
“征伐不顺利的话,确实会容易睡不着。只是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她莞尔一笑,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拿给皇帝,朱唇微启地说道:
“这里面放了安神香,以及其他数十种静心养神的名贵药材。臣妾今日欲将此香囊赠予董将军,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拿过香囊闻了闻,称赞道:
“果然闻之神清气爽。董爱卿,这礼物你可喜欢?”
董弘才立刻跪倒在地,恭声道:
“臣,喜欢!臣谢过陛下恩赏,也谢过皇后娘娘!”
拿了香囊,早已塌陷成一片废墟的心脏,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生机。
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小把戏。
还像小时候一样,一点小恩小惠就将自己牢牢地锁在她的生命里,无从挣脱。
于是一转眼,又是十余年征战与杀伐。
可即便他再竭尽全力,也无法完成她想短时间看到天下一统的心愿。
他是人,不是神。
金国虽然日渐强盛,汉人也积弱已久,但人口和疆域差距摆在那里,想要打穿谈何简单?
更何况,来自后方的猜疑与冷箭,也分走了他太多的精力。
没办法,只有先自保,才能谈建功。
一味征伐,最后只能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而如今,后方的猜疑越加重了。
这已不是小心提防就能防住的事情。
该何去何从?
成了董弘才当下最艰难的一次选择。
……
思绪渐渐回归。
董弘才收回目光,抖了抖身上的寒意。
“痴情半生,也差不多适可而止了……余下的时间,我想为自己而活。”
董弘才有了最后的决断。
他将香囊靠近蜡烛的火苗点燃,看着它在自己面前燃烧成灰烬。
一直以来都是在被利用,他早就知道,只是不肯承认,不敢面对。
但现在,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任凭窗外的冷风,将香囊的灰烬吹得零落,他也视而不见。
转身将兵符轻轻放在了桌上,他什么也没收拾,什么也没带,在夜色中从窗户跳了出去。
于是第二天,金兵大营的众人惊讶至极地发现,大帅董弘才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遭遇刺客袭击的痕迹。
甚至兵符都好好地放在了桌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众将面面相觑,从军多年,这种事真的是闻所未闻。
难道就因为朝廷要派个新的监军来?
可至于破这么大防吗?
要知道,人这一走,甚至都有被定性为叛逃的风险。
万一再有政敌迫害,那董家今后的日子,只怕会很难过。
家不要了都要走?为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共同的疑惑。
但这种问题,除了亲自问董弘才,其他人恐怕谁也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于是,众将只得立刻修书,八百里加急呈递给大都的皇帝。
金兵大营,一时间群龙无首。
……
天亮之后。
董弘才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进了城。
原本的便服已经被他扔掉,这身衣服则是打晕了一个农夫之后抢来的。
进城之后一番打听,他抄着手,来到了纪府门外。
眼见纪府上下一切如常,董弘才心道,郡主的刺杀行动果然失败了。
只是不知下场如何?莫非被杀了?
“还是得先弄清楚才行,否则终究有隐患。”
董弘才作为一军统帅,平时其实很少露面。
所以即便驻扎在城外,可对城内的百姓来说,其实基本是没人认识他的。
他如今想留在这里,自然也不希望有人能认出他。
而完颜薇如果行动失败还未能脱身,那就成了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一个重大隐患。
所以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决定先把这件事弄清楚。
想了想,他并没有贸然上去直接询问纪府的下人。
而是选择了暂时离开这里。
等过了一会儿回来时,已经扛了满满一扎糖葫芦。
“糖葫芦嘞!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谁吃糖葫芦嘞!”
开始在这条街慢慢走着吆喝。
不多时,纪府门口的下人被他吆喝得有点馋了。
回头看看管家不在附近,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董弘才脸上带笑,立刻上前,询问道:
“小哥要几串?”
“两串,我俩一人一串。多少钱?”
下人指了指对面,掏出铜板要付钱。
董弘才呵呵一笑:
“这两串算我请的,不要钱。你们纪府不是有喜事吗?我来跟着沾沾喜气。”
下人听说不用付钱,自是乐得如此。
董弘才见他心情不错,便又说道:
“我听人说,纪府昨晚不太安生,好像有什么歹人闯进去了,不知抓到了没有?”
下人一愣,蹙眉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乱说!昨晚除了喜事就没发生别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纪府,什么歹人敢往里闯啊?那不是活腻歪了?”
董弘才不禁挑眉,没动静?难道郡主压根没来?不应该呀……
而此时,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突然自纪府里面传出,听得他全身一震!
“啊!!!你干嘛突然掀我被子?”
“切,谁又知道你睡觉不穿衣服的……”
郡主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