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客栈内之前大战留下的尸骸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墙柱走道上喷洒的血水也被擦拭,除了一些刀痕与箭矢流弹留下的痕迹,全然看不出这里在昨夜里曾经历过一场大战。
众人在客栈内稍作整理休憩。
陆羽右手算是旧疾复添新伤,若不小心对待,很有可能留下顽疾。
春春姑娘主动上前,替他拆了之前周折简单包扎过的药膏,又去客栈的厨房内寻了两块柴板,小心清洗过后,夹在了陆羽手上,仔细替他重新上药包扎。
她动作轻柔,低头时鼻尖冒出了微微的汗珠,滴答落在纱布上,晕染开了一圈细小的湿意。
先前在鲲鹏教小院内被人梳妆打扮过,挽起的发髻因为太过累赘,被她拆了开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撩拨着陆羽的鼻息,让他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
“没想到你还会替人包扎骨折?”
陆羽见她动作娴熟,好奇问道。
“我是渔家的孩子,从小在海边村落里长大,附近没有医馆,平日里家中大人出海捕鱼时遇到了什么危险磨难或是有什么伤疼病症,都得立即处理,不然会影响明日的渔获的。”
陆羽听其解释,更加好奇道。
“你家父母呢?”
“死了,我爹为了娘在怀秋秋的时候吃得好一些,出海捕鱼结果撞到了鲛人,没有再回来。我娘生下秋秋后也因为营养不好,没有奶水,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坐着月子的时候出海捕鱼,想要卖了钱找行商换一些羊奶回来,结果落了病根,没两年也死了。是姨娘家收养了我和秋秋,把我们养大的。”
陆羽听她说得虽然平淡安静,可心中也是掀起了波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之下只能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春春抬起头来,恬静笑道。
“没事,十几年了,我早就看淡了。说起来我还没问过恩公你的名字呢?”
其实春春早就从赵廷和周折嘴里听到了陆羽的名字,如今问起,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陆羽回答道。
“陆羽,推舟于陆的陆,林中惊羽的羽。”
推舟于陆指的是推船在陆地上行走,比喻劳而无功,而林中惊羽指的是飞鸟被惊醒显得惊慌失措的意思。
陆羽这番说法,显然是在自嘲自己的当下艰险异常,劫难重重的尴尬处境。
未曾想春春却笑着回应道。
“瞎说,明明就应该是陆詟水栗的陆,镞砺括羽的羽。”
春春口中的陆詟水栗却是指声威远播,四方畏服。
镞砺括羽亦是比喻人刻苦磨练,力求精进的意思。
两人交谈,一番对话里,同一个名字,两个相同的字,却被春春解释成了更加美好的祝愿,让陆羽不由得一愣,呆呆看向对方。
他恍惚过来,摇了摇头,问道。
“那你呢?你叫什么?真叫春春么?”
春春手下包扎的动作未停。
“我叫叶火春,秋秋叫做叶折秋。”
陆羽搜肠刮肚没想透这两个名字间的含义。
还是春春笑着解释道。
“我爹是燕京里的书生,怀才不遇被人陷害落难到的海边,正好遇到我娘,便留在了海边,他最好美酒,常和我娘回忆说燕京最好的两种美酒就叫火春和折秋,未能再饮是人世间最大的憾事,这才给我和秋秋取的名字。”
陆羽并不算好酒之徒,听她如此提起,却也记在了心下。
“火春和折秋吗?等我们入了燕京,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春春含笑将最后一点多出来的纱带系作了一个漂亮的花结,说道。
“嗯,到时候恩公一定可以尝个够。”
两人抬眼,眸光相对,又移开,心中波澜万千。
等陆羽包扎好伤口,其余众人也已经处理妥当了各自的事情。
赵廷不知何时被韩幼晴抓去了偏房,本以为又要被一顿欺凌,可他走出来时却未见懊恼,反而满脸疑惑不解。
他凑到陆羽身边,也不管一旁还有春春姑娘,直言心中迷惑,问道。
“鲈鱼,你说韩幼晴这娘们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了?”
赵廷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含糊起来,嗫嚅了好半晌,他才摇摇头说道。
“没,没啥,估计是昨晚鲛毒余毒未清,现在她脑子还不清醒而已。”
见陆羽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又叹道。
“你说这鲛毒会不会传染啊?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浑身燥热得很?”
春春听了,在一旁轻笑出声,引起了赵廷不满,嘟囔着腹诽了几句。
陆羽却不知所谓,问道。
“你又没被毒箭射伤,鲛毒怎么传染给你?”
赵廷露出一脸为难,不好细说的表情来,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是没被毒箭射到,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这鲛毒可以通过别的途径传染呢?”
陆羽好奇。
“什么途径?”
赵廷不好说了,他又抓耳挠腮了半天,这才壮起胆子凑到陆羽耳边,小声说道。
“就是如果吃了中毒人的口水?之类的?”
陆羽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好端端的去吃别人的口水?
他正想细问,就听到厢房里韩幼晴走出来的动静。
陆羽还未来得及说话,赵廷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一蹦三尺高,眨眼间就溜了出去,窜到诸葛奇身边忙问道。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要我说还是得赶紧的,不然等城里更乱了,咱们怕是再想出去就难了!”
诸葛奇狐疑地看了赵廷一眼,却还是细心说道。
“在下正想说这事情,如果各位已经修整完毕,不如咱们即刻就去城门处查看一下,再讨论该如何办?”
众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纷纷点头应和。
韩幼晴本来还想说什么,也不再开口。
众人皆知道,当务之急是离开澜城。
只是澜城之危绝非一桩两桩,如今澜城外有鲛人攻城,内有鲲鹏教和张宪兵卒伺机作祟,再加上陆羽点燃的那团大火声势并未减小,更是无人前去扑火,任其一路吞没,眼看着就要把半个澜城吞入其中。
澜城可谓是前狼后虎,岌岌可危。
离开便是迫在眉睫之事。
就在众人准备简单整理一下东西,便又从大昭客栈离开,朝着南城门而去时。
罗子鸣却突然开了口。
“我还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众人疑惑,纷纷回头看向他,等他一个解释。
“我和高飞说好的,要在客栈里等他接琦娘来,现在他还未到,我心中有些担忧。”
众人未曾想罗子鸣意欲留在这里,竟是因为这个。
韩幼晴不知其中原委,也不多言,好奇地揪了赵廷的耳朵去问。
其余几人皆是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除了陆羽和赵廷外,并不清楚琦娘是谁,但也不好干涉罗子鸣的选择。
但罗子鸣实则却也在左右为难。
他的父亲罗卫国立下了军令,让他一定要跟着陆羽一道,护着对方离开澜城,若是他徒自留在客栈之中,等待高飞到来,那便算是违抗军令。
虽然父亲并不会知晓,但罗子鸣却不太愿意违抗他父亲这一次的命令。
可他也并没有立场让大家留下来陪他一道等人,焉能知道拖延的结果?
就在罗子鸣举棋不定时,诸葛奇却突然开了口。
“方才在下说的便是,我们先去城门处查看一下再做讨论,实则前去之人不必太多,陆兄和我一道去一遭便可。”
见众人疑惑不解,诸葛奇淡淡道。
“这城恐怕我们暂时还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