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来不及分辨此刻是非梦境,亦真亦幻,他被陆姨护着,穿过刀光剑影,一路直奔酒楼后院。
堂上久战,那些黑衣人不敌一众平日看似老实憨厚的邻里街坊,已经躺了一地死尸,可人数却并不见少,反而越战越勇,悍不畏死。
堂中众人激战正酣,根本无暇他顾,惊心动魄之下,也还是废了几番周折。
好几次被那些夜袭的黑衣人瞧见,这群杀神不顾眼前正在交战的敌手,竟然拼着身受重伤,也要冲向陆羽。
幸亏这些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邻居们尽力阻拦,否则即便有陆姨护在他身前,自己也早已经被砍成了数段碎肉。
陆羽呼吸急促,心脏跳得飞快!
这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血腥场面,远比街头巷尾的混混们械斗群殴来得血腥成百上千倍不止。
他却不知,今夜过后,已经让他再也回不到往昔和赵廷在街边厮混的畅快日子里去了。
此时圆月当空,酒楼后院被月辉笼罩,泛起一层薄雾,秋风肃肃,刮得人浑身阴寒。
仰头望天,太虚之上除了一轮玉盘高悬,星汉暗淡,俨然一副凄凄静谧的模样。
陆羽正待往前走去,却被身前的陆姨伸手拦住。
身后喊杀声渐近,他不知为何陆姨会在此驻足不前,却对这位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姨娘信任之至。
他跟着停下步子,顺着陆姨目光望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后院屋顶上,一息之间便站满了人影。
陆羽呼吸一滞,险些被这凛然冷厉的肃杀之气,与鹤唳风声的气氛骇得浑身僵硬。
就在他木讷愣神之际,陆姨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顶,熟悉的温润触感带着一股暖流驱散了体内的寒气,只听陆姨站在一旁,语气沉着的轻声道。
“待会儿我会护着你到井边,你借机跳进去,你记着沿着路一直朝前走,不管听到身后任何动静,都不要停下来,不要回头。”
陆羽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问道。
“姨!你不跟着我吗?”
头顶上的手掌力道又重了几分。
“肯定是跟的,等你下去了,姨就跟上来。”
即便知道陆姨大概率是在骗他,但陆羽还是点了点头,站到她身后,不再做声。
酒楼院落里沿着墙根种了许多翠竹,充当廊道的篱笆屏风。
因为已是深秋,竹节既粗壮又坚韧。
陆姨手里没有兵器,索性径直走到一株竹子前,并指如刀,挥手连劈数下,竟将那手臂粗的竹竿劈作两节。
她双手一荡,一身青衣,一柄竹枪,矗立在后院门前,只以一女子之躯,生生敌过了屋顶上十余黑衣人的气势。
那些黑衣人似乎自视甚高,居然眼睁睁看着陆姨做完这些,摆出了一副御敌的架势,竹枪遥遥前指,为首之人才语气阴冷的悠悠说道。
“你应该是陆家军最后一杆枪了吧,想不到当年余孽竟藏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若不是那枚玉佩泄露了踪迹,只怕我们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你们。”
陆羽从中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却被陆姨咬牙喝断对方讥嘲。
“闭嘴!你们这种鹰犬走狗,可敢一战!”
对方冷笑,抬手下落,带着森然杀机。
“成全你!女人杀了,另一个要活的!”
一声令下,屋顶之上数道身影骤然跃起,抽出腰间大刀,杀向陆姨!
陆姨横枪一扫,一道劲风卷起,掠开刀芒,匆匆间又回身将一个偷袭至陆羽身后的黑衣人钉在墙上,再抽枪回身,以一敌数,丝毫不落下风。
“跟上!”
血溅了陆羽满脸,他听到陆姨声音,连忙抬步跟在身后。
陆姨且战且进,竹枪扫过之处,风起云涌,一时之间竟无人可以近身半步。
这位喜欢坐在柜台后,操持酒楼的女掌柜竟然有如斯战力,手中长枪之威,在陆羽看来可谓惊天动地,鬼泣神嚎!
陆羽紧跟其身后,亦步亦趋地靠近了水井边上。
那站于屋顶之上的黑衣人首领依旧不慌不忙,冷眼旁观,似乎胸有成竹,偶尔还出言讥笑。
“若不是暴露身份,你莫非就甘心一辈子躲在这种地方?”
长枪一点,又是一人被贯穿正胸,倏然倒地。
陆姨呼吸略微急促。
“关你这种走狗何事?”
那人阴冷一笑。
“自然不管我事,关山外的鲛人巴不得你们陆家死绝了,我只是可惜,觉得你们不该为了身后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和你们自持的大义,视关山那些百姓不顾。”
又是一枪击出,快若惊鸿,两个欺身而上的黑衣人被枪头扫中,狠狠砸在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陆姨重喘一声,急喝道。
“闭嘴!你这鹰犬懂什么大义!”
那人嗤笑。
“既然你陆家懂大义,今儿我就成全你,还愣着干什么?放箭!”
又是一声令下,之前作壁上观的黑衣人纷纷听令,从身后取出长弓,弯弓搭箭,竟然要不顾院中正在激战的同僚死活,不分敌我地朝陆羽二人射来!
只听梭声如注,箭如雨下,覆满穹夜,已是绝路!
陆姨眼神骇然,强行调转气息运气,硬生生地将已经荡出御敌的长枪拖回,在头顶快速舞动,宛如游龙,堪堪荡开了朝着陆羽激射而下的箭雨。
却在分神之际,遭不畏死活的黑衣人拼着身中数箭的代价,欺近身前,被一刀斩在了腰间!
待陆羽看清,想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姨,小心!”
霎时间血雾喷涌,陆羽看得神魂俱裂,声嘶力竭!
陆姨却晒然一笑,竹枪脱手,反手握住了嵌在腰上的铁刀,抓着刀刃用力一扯,右手成爪,强行夺刀的同时竟掐碎了那黑衣人的喉咙!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了竹枪,那些黑衣人再次弯弓搭箭,又要一轮齐射!
陆羽已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情不自已,就要扑上前去查看陆姨伤势。
对他来说,这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姨娘虽非血亲,却早已胜过亲人。
此时见她为了护着自己受伤,哪有不情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