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谢素萍彷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她眼神阴恻恻地瞪着周窈说,“你不用太得意,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遭报应的。”
她留下最恶毒的诅咒,随即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
周窈再也没有见到谢素萍,哪怕周鹏火化当天。
来湾城时,周窈孤身一人。
当回南城,她手里捧着亲哥哥的骨灰,前面是被手铐铐住,押着往前走的父亲,周建平身形单薄,好似骤然弯了脊背,不经意间,耳后白发早已清晰可见。
太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像一皆细细,轻易就能被折断的树枝。
回到南城。
周窈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处理后事,买墓地,办葬礼这些都是她第一次操持,周窈不认识老家人,对那些人也没什么感情,想了想到底没办得太隆重,只是找寺庙做了场法事,也算是替周鹏减少些罪孽。
周建平被判刑的前夜,吵着要见周窈。
在过去之前。
周窈本认为他或许会问周鹏如何,又或者会问谢素萍去了哪,实际上都没有,当见到她那一刻,周建平的双眼瞪得很大,激动地说,“周窈,窈窈,你去求秦宴时,让他想办法把我弄出来,我不要坐牢,我绝对不要坐牢。”
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自私,多无情。
可没想到,事已至此他想着的还是只有自己。
周窈本该失望的,实际上心头却只有说不上来的麻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周建平,双唇微启,很淡定地问,“你就不想知道周鹏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命根子,是你最在乎的宝贝?”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周建平忽然生起气来,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面目狰狞地说,“我让你叫秦宴时把我弄出来,听见没有?!”
他情绪太激动。
后面看守的狱警警告性地轻咳了声。
周建平顿时讨好地笑了下,没有握着话筒的另一只手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他故作卑微地哀求,“窈窈,你是爸的女儿,就算是爸之前翻了再多错,那都是家事对不对?等出去了,爸一定好好检讨,你也不想当一个没爸的野孩子吧?”
他在装可怜妄图博得周窈同情。
可周窈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不寒而栗,她嘴角轻微地扯动了下,平静地说,“周鹏死了,谢素萍也留在湾城没有回来…”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周建平忽然一声暴喝,“那又怎样?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你到底答不答应把我捞出去?!”
“周窈,我保证,等我出去后,别说家里那套房子,我名下所有资产,全都留给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我为你骄傲嘛,只要能把我弄出去,我绝对用一辈子来感激你,而且,我立马回老家把你记到族谱上。”
他许诺了很多。
都是周窈曾经最渴望的,她渴望得到父母的在意,渴望获得存在的价值。
可此时看来。
她忽然觉得好笑,前二十多年,自己到底都在追逐些什么?就这样的人,就这种人,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让她去讨好,让她去期待?
周窈嘴角勾起,很轻地笑了下,她什么都没有再说,无声地将话筒放到桌子上,就在起身时,明显得听到周建平在大声喊叫,“周窈,你想成为孤儿吗?你想成为孤儿吗?”
就像自带回声。
一遍又一遍地在空中回荡。
周窈沉默地回头看了发疯的周建平一眼,一声不吭,却又异常坚决地转身离开,她走得很慢,很慢。
前处细微的光束缓缓地驱除黑暗,落在她肩上。
已是六月中旬。
正是梅雨季,刚才过来的时候外面还晴空万里,等走出拘留所,天上零星地飘起小雨来,不足以将打湿,就像无声的落泪。
周窈站在台阶前,长发飘扬。
她安静地仰头看着眼前这片天,像珍珠断了线似的雨滴落在她脸上,眼角,使她双眼模糊,宛若寂静的夜骤然起了雾。
就在这时。
一把黑色的伞遮住打在她脸上的雨,周窈愣了下,视线下意识地顺着伞柄往上移,是一张很帅,她此时无比渴望的那张脸。
周窈上前,攥着秦宴时的衣角轻声地说,“秦宴时,我没有家了。”
哪怕那个家并不和睦温馨。
但他毕竟曾经存在过,就在那里,哪怕心烦,厌恶,也知道他就在那里,可现在,她没有家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她成了孤儿。
秦宴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言语在此时都太显苍白,他只能低声说,“有我在。”
已经数不清他是第几次说这句话。
周窈不是不相信,可有他在又怎么样?他无法给她一个家,甚至连爱意都难以坦荡,周窈像是失去依靠的浮萍,漫无目的地在深海漂泊。
周建平的判刑下来得很快,判了七年,周鹏则是死刑,不过因为他已经身亡的缘故,只能不再追究刑事责任。
死的死,判的判,周家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只能转移懂到周窈身上,她什么都没留,房子,门面还有周建平和周鹏账户上的所有钱。
她都捐了出去,以匿名的形式。
周窈总觉得这笔善款无论记在谁名下,对这笔钱都是一种侮辱。
她倒洒脱,捐得干净,本来还打算狮子大开口的那些债主硬是被她这一手弄得鸦雀无声,就连高利贷的王哥都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去争周家老宅。
当然,周窈也没留下。
她之前想要保留那里,是因为那栋房子好像也曾有过他们短暂的美好的回忆,但现在人死灯灭,她也心灰意冷,没必要留着徒增心悲。
她将房子卖了,大部分的钱还了王哥,另一部分钱打到谢素萍卡里。
周窈不知道谢素萍想干嘛,未来又会如何,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能做到的,就当以此全了他们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分。
周家突发变故,不是小事。
周窈刚回内地的时候,南城的人就已经收到消息,之前跟周家有过合作,或者稍微沾亲带故的人都像头饿狼试图从周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