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中所有人,都要裁制新衣,需上等布料……”
赵峥说着,随手一翻摆放在进门口位置的布料,眼中立刻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而在他后边,刚刚进来的人,看着这布料边上的标价,顿时愕然一惊后,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走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一匹布一百文钱,是常态。
顶级的布料,也能买到十两银子一匹。
再往上走,那些特级的布料,就不是价钱的问题了,而是身份的象征了。
赵峥现在伸手抚摸的布料,就是十两银子一匹的优品绸缎。
也是苏氏布行的最拿得出手的好货!
能买得起这个的,非富即贵。
苏媚儿看着刚走进来的客人又退了出去,表情一愣之下,强撑着一抹耐心,看着赵峥问道:“那不知,赵掌柜准备买什么价位的?”
这里边的布料,赵峥如数家珍。
他摸了摸优品绸缎,往前走去,这里是上品绸布,普遍在十两银子一匹。
再往后边走,是中品布料,价值在三五百文钱一匹。
此处已经到了苏氏布行商品区的中后段位置了。
最里边,才是百来文钱一匹的普通布料。
这店铺里稀稀落落的十来道身影,也都是围绕在这里选布匹。
其他负责给客人展示布匹的仆人们,自然认出来了赵峥这位曾经的姑爷。
然而,谁也不敢主动与他攀谈。
尤其是,他身后还跟着满脸寒霜的家主。
不论谁看了,都觉得后背冒寒气,心慌发颤。
至于最便宜的,四五十文钱一匹的下等麻布,则被丢弃在角落里,甚至都没有上架。
不过,也依旧有一个衣着有些寒酸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正蹲在地上,认真地选着。
赵峥认得这个妇人,他没有被从苏氏布行扫地出门的时候,这个妇人挺着大肚子来过这里买布。
苏氏布行本来是不做这种四五十文钱一匹的布。
认为这种地摊货,不应该出现在苏氏布行的商铺里。
这对于她们冲击高端,有影响。
尤其是,苏媚儿认为,一旦让人给苏氏布行形成了便宜的固有印象。
那以后想冲击高端市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可是,那会儿赵峥坚持要做这个下沉市场。
于是,地摊上才能看到的布,也出现在了铺子里,而且放在了最显眼的入门的位置。
他做过认真的市场调研。
临江城内,大多数穷苦人家,买得起的,也就只是这个价位的布。
地摊上的麻布,多是各大布行的边角料,质量完全比不上苏氏布行的麻布。
所以,这个下沉市场做好了,薄利多销,也一样可以收获丰厚!
然而现在,这样子似乎是要彻底下架了这低廉的布啊!
或许,眼前这抱着幼儿来买布的妇人,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到苏氏布行内了。
赵峥眉头皱了皱,看着身后快要发作的苏媚儿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把最贵最好的布料放在门口,最便宜的放在里边?”
苏氏布行,也曾经是他的数年心血之作。
而今看着这番心血被人如此糟蹋,这虽然并不属于他,可他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些不爽。
苏媚儿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寒着俏脸道:“赵掌柜,怎么摆放布,是我店内自己的事情,你只是来买布的客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这事儿吧?”
在她心中,当然应该把最好的招牌布,放在门口这视线开阔之处,吸引客人的注意力才是。
“呵!”赵峥轻笑一声:“你说得对,这确实轮不到我来说。”
他往后走了几步,来到了五百文钱一匹的布匹边上,挑了几个花色:“这样的布匹,每一个花色来五匹。”
往外再走几步,绕过一处布匹的货架,价格来到了一两银子一匹的布。
赵峥同样挑选了数个花色。
“这样的布匹,来三匹。”
五两银子的,他也停下脚步,挑选了几个花色。
最后,十两银子一匹的顶级货,赵峥也挑选了几匹。
这时候,那个贫穷的妇人选好了两匹布,带着来到了柜台结账。
看到赵峥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头笑了笑:“赵爷,你们家以后都不卖这种布了吗?我看着都堆在地上了?”
苏媚儿听到这话后,表情瞬间凝固。
赵峥则玩味地看了一眼苏媚儿,然后温和地看着妇人道:“我和苏掌柜已经和离了,我今天也是来买布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苏掌柜,我并不知道……”妇人生怕苏媚儿不做她的生意,到了别处,可买不到这样的布料了。
苏媚儿脸色有些难看,挥了下手,让边上的人带着这妇人到一边上去结账。
赵峥眉头皱了皱,这种过于区别对待的方式,自己以前在的时候,是不准他们这么做的。
顾客是上帝的原则,赵峥一直遵从着。
但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上帝的概念,所以赵峥引申为“顾客就是玉帝”,布行里的人,都懂这个道理。
可是,苏媚儿似乎在自己走后,把曾经所有的销售理念,全部都推翻了。
好呀!
有句话是对的,上天要你灭亡,必先使你疯狂。
或许,都不需要自己的新式织布机侵占挤压市场,苏媚儿自己就会把自己给玩死了。
想到这里,赵峥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这种花色的布,再加五匹!”赵峥指着五百文钱的布匹道。
一个昔日里最听他话的妹子,立刻点点头,快步取了五匹布过来。
那生活窘困的妇人,对于布行让她到一边上结账的方式,并没什么不满意的。
掏出钱袋子来,一个又一个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数着。
既怕多给了,又怕少给了。
往常赵峥在店铺里的时候,还会和这个妇人闲聊几句。
但是现在,边上负责收钱的男仆,此刻都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催促着妇人快点。
这种服务态度……
苏媚儿真是瞎了吗?
这都不管管?
赵峥心中忍不住发笑。
“算钱!”
他现在,看都不想看苏媚儿一眼。
苏媚儿敲打着算盘,俏脸上露出一抹不适感,饱满的樱唇微微动了一下:“七十三两,打折扣后……”
“我不想要你的折扣,大爷有的是钱!”赵峥轻蔑一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悠闲地走了出去。
苏媚儿贝齿咬紧了,几乎想要不顾身份地尖叫发泄!
只是,她还是忍住了。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苏氏布行的掌门人。
人家多给钱,自己还不满意了?
赵闲冷着脸,付完钱,和赵信、赵义、赵廉三人抱起所有的布匹,大踏步走出苏氏布行。
直到这个时候,那个生活窘困的妇人,还在把铜钱一个一个往外数。
钱袋子里,有时候摸出来的是十文钱一个的大铜币,有时候则是一文钱的小铜板。
边上的男仆人,已经开始言语催促,哪怕这会儿,店铺内,本身就没几个客人。
可是,他还是在催促着这个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赵峥指着赵义手中抱着的布匹:“这三匹布给赵闲抱着,你们拿着其他的布先回酒坊里头去。”
“是,主人!”
赵闲拿着布,心下奇怪,但也不敢多问。
赵峥看着那个妇人怀抱着两匹低廉的麻布,从苏氏布行走出来后,顺着街角边上走远,便跟了上去。
赵闲清楚自家做主人要做那种挖墙脚的工作,所以立刻一声不响地跟在后边。
走了一会儿,赵峥就看到这个妇人坐在路边上,解开衣服领子,给怀里的小婴儿喂奶。
她就那么样坐在街道边上,背对着熙熙攘攘的路人。
这些路人中,有人发现是个妇人在喂奶后,会立刻移开目光,加快脚步。
也有些人,看到后,甚至还会故意走近一些,挑着眼睛,偷瞄一眼。
赵峥站在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妇人喂完了小婴儿后,笑呵呵地拍了拍奶嗝,开心地对这小婴儿“喔喔喔”地笑着玩了起来,逗弄了片刻这婴儿,方才准备起身走回家。
“大嫂,等一等!”
赵峥开口喊道,笑声传了过去。
妇人一愣,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脸上的那甜蜜的笑容,也变成了一抹谦卑和顺从。
“是……是赵爷啊,方才我是真不知道,说了不好的话,赵爷莫怪。”
“大嫂,我以前也和你说话聊天,可没听你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啊!”
赵峥笑着道:“你以前来买布的时候,我还给你倒茶喝呢!”
妇人似乎也是想起什么来,忙笑着点头:“赵爷是个随和的人,您的好,小妇人都记在心里头。”
“苏氏布行以后不卖这种布料了,但是一个月后,我新开的布行,会售卖这种布料,地点就在苏氏布行斜对面。”
赵峥挥了下手,赵闲立刻走上前来,他把布匹放在边上笑道:“大嫂,你帮我宣传宣传,这几匹布,算是我给你的酬劳!”
“啊?”妇人听着这话,很是吃惊:“赵爷要开布行,这布……太贵了,小妇人不敢要啊!”
妇人挤出尴尬的笑容来,这是五百文一匹的布,她哪里用得起。
“无妨,这就当做是大嫂为我宣传,我给你的酬谢!”
赵峥的笑容里透露着真诚。
苏媚儿不要的下沉市场,我赵峥要定了!
先挖你下沉市场的墙角,然后再挖你中端市场的脚!
“这……”妇人伸手摸了摸这布匹,不论是丝滑程度,还是柔润程度,都远超她手中这两匹麻布。
怀中的小奶娃,若是能用这个布做衣服,那真就是太幸福了。
“赵爷?这个真的给我,不要钱?”妇人抬起头来,又一次确认道,眼里满是窃喜和不敢相信。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居然砸中了自己?
赵峥诚恳地笑着点头:“是的,你只需要帮着我宣传一下,一个月后,我的新店开张,售卖的都是物优价廉的布就行。”
“哎哟,赵爷,这可真是……您长命百岁!”妇人收下了布匹,只是赵峥看她怀里抱着孩子,几乎无法抱下后,便对着赵闲道:“你给这位嫂子送到家里去。”
“这多不好意思……”
“嫂子说笑了,我帮着你搭把手,你只管指路就行!”赵闲懂得赵峥的心思,顾客是玉帝。
就算自家的布行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这对待客人的态度,就应该拿出来才是。
他有一次听着赵峥说,送货上门才是最合适的服务,可惜很多人不懂其中精髓。
“哎哟,谢谢赵爷,谢谢这位大兄弟,赵爷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妇人一个劲儿地夸赞着,脸上全是窘促的欢喜笑容。
“嫂子,我那新店开了后,记得常来!”赵峥笑呵呵地挥了挥手。
“一定!一定!”
妇人心里盘算着,这几匹好布,不能全拿回去裁开做衣服,拿到别的店铺里转手一卖,还能变现成钱,买一些粮食、盐巴等等。
生活,就要这样精打细算着过。
当然,赵爷的事情,自己也得卖力宣传才是。
苏氏布行的人看不起穷人,幸好赵爷也要开布庄……赵爷是个把穷人当人看的爷……
赵峥心情很好,原来,这就是挖人墙角的感觉啊!
爽!
这位大嫂的年纪,绝对是街头巷尾情报站的主力成员。
一传十,十传百,百能传千,千能传半个城!
到时候,谁都知道新开张的赵氏布行物优价廉,不会看不起穷人。
一想到苏氏布行门可罗雀,而自己新开张的赵氏布行,客人却能把门槛都踩烂了,赵峥心中就爽得不行。
想来,到时候苏媚儿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金玉山和曹无伤两人方才走到苏氏布行门口,一下就看到了那惊人的价码!
十两银子一匹布?
饶是曹无伤这位镇西将军府主簿,都吓得止住了脚步。
自己虽然不是很缺钱,可是这布庄放在门口的货,就是这个价,那往里边走的,只怕价格更贵啊!
卧槽,好贵买不起!
难怪这女的敢把赵峥这位才华横溢的人都给扫地出门,原来是钞能力撑腰啊!
金玉山也是一脸错愕,自己治下这临江城的经济,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布行放在门口的布,都能买十两银子一匹了?
那么这往里边走的布,价格不贵到天上去了?
于是,刚刚走到门口的两人,非常有默契地转身离去。
“两……”苏媚儿正要起身迎接,因为她看着对方身上的衣着,还有手上带着的扳指,腰间挂着玉佩,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
然而,她这边的话才说出了第一个字,就看着对面两人立刻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她,待在柜台后颇感凌乱。
“曹夫子,金丘生,两位尊客喝好了?”
两人一转身,就遇到了赵峥。
曹无伤含笑点头:“赵公子,我二人出来转一转,本想去这布行里看看,却没想到这布行挨近门边上的布匹,就如此昂贵,不免心生退意。”
“哈哈哈……”赵峥扇着折扇,含笑道:“两位若是想买布匹的话,不如等上月余时间,我正在筹划开布行呢!”
“哦?赵公子还懂得如何纺织、染布么?”曹无伤一时间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越发好奇起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我移步到酒坊内,我有另外一种极品佳酿,只是因为存量极少,故而不曾拿出来售卖。”
酒水长期订购的线搭上了,布匹长期订购的线,未必就不能搭上!
赵峥含笑道:“我与两位一见如故,这佳酿招待有缘人,我们一起品酒谈心,也不失为一种雅趣!”
“还有更好的佳酿?”曹无伤大感兴趣:“那我们可得好好品尝一二!”
金玉山也在边上连接称是。
这两位扮猪吃虎的大爷,自己可得伺候好了!
“哈哈哈……”赵峥含笑道:“两位尊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