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夜晚的寂静被唐铭的呕吐声打破,他蹲在墙角,一手撑墙,另一手紧捂着嘴巴。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
每一次呕吐都像是在排泄内心的恐惧和罪恶感。
“无量天尊……贫道杀人了……”
唐铭闭上眼睛,试图通过诵读道经来平复心绪。
但每次闭眼,血腥的场景就在他脑海中重放。
“靠……读不进去……”
他又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恶臭的味道让他不禁更加作呕。
墙角的影子在他身旁拉长,额头上渗出细微的汗珠。
“还是太稚嫩了,这世界也太危险了……”
“长经验……长记性了!”
他以为拥有五猖兵马以后,可以轻松解决的局面。
没想到鹿神灵身的出现,让这一切变得复杂而残酷。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诵念道经,想要让自己从杀人的余悸中寻求解脱。
“呼……”
唐铭摇了摇头,咬紧牙关,站起身,但内心的挣扎依然明显。
仍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毕竟是有四条生命因自己而亡。
但转念一想这四个家伙把手伸向了自己大嫂,还罪恶昭昭。
自然该死!
【斩杀一道鹿神灵身,斩杀四个恶人,共计两功德点】
“呵……”
忽然间看到迟来的功德点增长,唐铭定了定心神,眼角微斜,脚步轻松了起来。
“我在保护家人,恰好做了斩妖除恶的善事。”
罪恶感随着功德点的出现被一扫而空,他仿佛找到了灵魂契合点,精神亦变得轻盈。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唐铭一抹坚毅的光芒在眸中闪烁,心境变得平和。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兜绕了一大圈儿,确认没有尾巴跟在后面,唐铭才绕回家。
然后静悄悄回到房中,倒头呼呼大睡,刚才的事情发生的时间虽短,但是精神消耗巨大。
次日醒了个大早,没有惊扰任何家人,便迎着黑回到了道坊之中。
蜡油院中,唐铭继续带人诵读道经,可惜牛犇从那日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这让他感觉少了那么一点意思。
他还没有报仇,被这小子跑了,就亏大了。
“无量天尊……杀人之后,贫道戾气怎么变重了?”
唐铭握紧锅铲,赶紧诵念入道真经,来消弭精神和意识上的戾气。
精气神和身体素质,都有了直观提升。
早课结束,几遍道经诵读下来,唐铭体悟到自身变化,眼角露出惬意的弧度,恨不能再高声诵读几遍。
可惜,还要熬蜡油。
“唐铭,我感觉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干一天的活儿,也显得轻松。”
张铁牛一边烧火一边偷偷观察唐铭,忍不住道,“这就是入道的好处吗?干活都不累,我也要努力入道!”
“铁牛,入道是打开另外一座世界的一扇门,好处不只是干活不累!”
唐铭弯下身子,小声说。
“我明白了!”
张铁牛黢黑的眼珠子迸发一抹神采,然后握拳,笃定地说,“入道以后,还能干更多的活儿!”
“对,铁牛你说得对,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唐铭本想拉扯一下同乡,但发现铁牛持有朴素的黄牛人生观,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采用一句佛语,佛渡有缘人。
“唐铭!”
一声夹杂着非常明显兴奋味道的克制声音传来。
紧接着,此时已经入道的牛犇大步走来,出现在蜡油院台阶上。
他眼睛瞪得圆圆的,直视唐铭,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兴奋,
“有人召见你!”
“谁?”
唐铭放下锅铲回过头,看着兴奋却死死保持着优雅的牛犇,心中不安起来。
尤其是牛犇用的是召见一词,这是强者对弱者,上级对下级常用的,情况有点不妙啊。
“陈家少主和衙门师爷要召见你了,他们说……”
牛犇双手环抱,头微微昂起,声音拔高,“说你涉及到了一起妖魔之祸,要对你进行问讯。”
“李二孬?陈氏族谱?”
唐铭心里起了波澜,难道自己手法这么粗糙,一夜就被追查到了?
而后张大了嘴,看起来有些惊慌无神地踉跄跟在牛犇后面离开。
穿过层层院落,唐铭进入道坊一座偏殿,便看到秦道奴端坐在主位,丁熊立身在一侧。
华袍俊秀的陈嘉明位列客座首位,八字胡的中年孙立人位列次席。
见唐铭走进厅堂,孙立人放下手中茶盏,声音冷厉而有力:
“本座孙立人,乃衙门师爷,经衙门调查城中妖魔几番作祟,均与你有关。”
一双眸子尽是机敏和锐利,审视着唐铭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唐铭,你现在可知罪否?”
“啊?”
唐明一脸茫然和恐惧,咬牙否认,“冤枉啊,我就一蜡油院的学徒,怎么会跟妖魔扯上干系?孙师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真真切切没有跟妖魔扯上关系,言辞极为恳切。
“李二孬勾结妖魔,受妖魔驱役。昨日下午,李二孬前脚去了陈嘉辰家中,后脚你便去了。然后在夜里,李二孬便遭了妖魔祸害。”
客座首位的陈嘉明眉宇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高傲,轻蔑质问,
“难道不是你怕你与妖魔勾结之事外露,而杀同伴灭口?”
唐铭往后一个踉跄,极力反驳:“冤枉啊,昨日丁师傅特意放我半天假,命我去陈嘉辰家中要账。”
“但谁料陈嘉辰家中一贫如洗,我就出来了,事先根本不知道李二孬去过陈嘉辰家中。”
吞咽两口口水,
“更何况李二孬欺压我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与他生怨已久,怎会与他成为同伙?”
此时,唐铭才明白昨日李二孬几个泼皮对话的意思。
李二孬所谓的上面确实是指道坊,但他同时与妖魔又有勾结。
道坊有人让他多次去陈嘉辰家中找东西,但始终未找到,最后又误把要给妖魔的陈氏族谱丢在了陈嘉辰家里。
丁熊见火候已到,余光与孙立人对视片刻,然后在一侧不苟言笑道:“确实如此。”
陈嘉明眉头微微一锁,傲然的神采明灭,挑衅地问:
“你家邻居都遭了妖魔之祸,只有你家平安无事,你又作何解释呢?”
不等唐铭回答,丁熊又说道:“唐铭已入道,斩妖除魔是难。但协同家人祭祀鹿神,请鹿神灵身降临击溃妖魔,应该稀松平常。”
见唐铭和丁熊如此说,陈嘉明和孙立人对视一眼,均端起茶栈慢慢品茶,似乎在沉思。
氛围瞬间诡异起来。
“妖魔之祸,事关重大。道坊乃云溪县定海神针,肩负除魔卫道之责。”
主位上,秦道奴最后开口道,“唐铭,你便陪同衙门调查,直至事情水落石出后,再重归道坊吧。”
“这……”
唐铭心底暗叫秦道奴歹毒:“眼瞅着,就要道童考核,竟然把自己搞出去,摆明了是不想让自己参加道童考核。”
但现在,他根本没有反驳秦道奴的资格!
“秦力士,这就不必了!”
孙立人饱含深意地扫过秦道奴,然后轻飘飘划过丁熊,狐儿眼一开,轻笑道,
“既然唐铭已经被调查清楚,就没必要陪同查案了。”
他做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毕竟查案和调查只有衙门才有这个权力,唐铭只要在后续的时候提供方便便可。”
“好!”
秦道奴微微点头。
至此,孙立人对此事盖棺定论,保全下来了唐铭。
唐铭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被秦道奴这老东西给害死了,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随后,唐铭、丁熊二人离开。
回到丁熊房中,丁熊才跳脚,对着唐铭开口道:
“混小子,五十两啊,五十两啊……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你,五十两没了啊?!”
“啊?”
唐明一脸懵。
“你以为那孙立人凭什么在最后保下你,还不是老子提前使了银子。”
丁熊一阵肉疼,用手比划着,“那老东西漫天要价,整整五十两,那么一小堆银子啊!要不是他姐夫是县令,早被乱刀砍死了。”
“丁师傅,多谢您了!”
唐铭对丁熊拱手一拜,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这钱,今后我打工还你!”
“哼!”
丁熊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若非云明道长需要像唐铭这般天资极好又家世贫寒之人,自己也不会挖掘他。
又若非自己用收账考验唐铭的仁心,唐铭也就不会招惹上这官司。
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心疼钱啊,五十两的真金白银!
“外面妖魔横行,县令大人的府邸都失窃了,丢了许多重宝。今后你没事儿少往外跑,安心在道坊修行。”
丁熊担心唐铭有个好歹,这样自己的付出就彻底打水漂了。
退出丁熊的房间,唐铭心里百味杂陈。
昨日突破的喜悦被接连发生的事情一扫而空。
赤裸裸的事实就是,他依旧没有丝毫抗风险能力。
“还是要继续修行,入道三分,五猖兵马齐备,巨鹿山道图……”
唐铭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突破入道三分,我就不出道坊大门。”
……
“听说秦力士的私生子,就是这位牛公子吧?”
孙立人目光扫向牛犇,面色和煦,“也在蜡油院……不知,是否已经入道了?”
“正是小子,我……侥幸入道了而已!”
牛犇脸上露笑,对孙立人抱拳说,但脸上得意之色难掩。
“还不下去修行,在这儿丢人现眼作甚?”
秦道奴心底卷起一股怒火,既然都是私生子了,自然不想被当面提及,这让他很没面子。
呵斥完之后,秦道奴抱拳道,“让两位见笑了,不成器,不成器。”
“怎会不成器?小小年纪已然入道,看来秦力士对松鹤观三十年一次名额势在必得了?”
陈嘉明茶盏一碰茶碗,余光扫向秦道奴,看似不经意地说,
“据说云明道长的嫡子,已经入道三分了?不知秦力士的儿子,比之如何?”
“呵呵……”
秦道奴心头狠狠一跳,脚掌用力狠狠踩地,“自是比不上,也不敢奢望松鹤观。”
然后他试探道,“这次妖魔之祸,据说陈家丢了极为重要的族谱,县令大人也丢了一本心爱的书籍。”
重重一拍屁股下面的椅子,怒斥,
“那该死的妖魔,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孙立人八字胡一挑,但不动声色道:“是啊,妖魔横行,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不知道掌事道长,什么时候出关降妖除魔?”
“呵呵……呵呵……”
三人接连试探,却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