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聆音推开了黎公馆的大门,回眸之间,刚刚好瞧见了在她身后徘徊着的黎淮安。
“哎?”她不由奇异,不知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便立刻提起了警惕,并向后退了一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来把你的衣服还给你的。”黎淮安滞了一下,也还算是较为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他上前了一步,面容极为诚挚,用双手将衣裙递给傅聆音,“既然是我闯下的祸事,那便由我一并来承担。”
“只是……”说着,他的脸上不由得又泛起了几分歉疚之意,将目光别了过去,“只是……我竭尽全力将它恢复如初,可它也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希望你能够接受。”
“什么?”傅聆音的眉心蹙了一下,有些不太能够领会他话中之意。
看着他双手呈上来的衣裙,也是能够怔怔然地将其接了过来,带着满心的茫然将其展了开来。
这衣裙的上半身已经和从前的模样一般无二了,所有的墨迹都已经被清理了去,仍旧如同从前一样纯白无瑕,从中看不出一点点印记。
可是这衣裙的下身却是一个大变,直接拿裙摆的地步被勾勒上了丹青画的绘图,定睛一看,竟然是在瑞雪之中,傲然挺立的红梅。
这绘图是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不知是怎地,竟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衣裙上,这不由令她大为惊诧。
她又是诧异又是茫然的看着黎淮安,“这是哪里来的梅花图?”
“这……”黎淮安咬了咬下唇,也只能带着诚意与歉意向她启齿,“干洗店的老师傅说这裙摆上晕染的墨汁太深,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也是能够留下那一道痕迹。”
“我曾经学过一些丹青绘画艺术,我尝试了一下,正好可以借着这墨色绘一幅墨梅图在这裙摆底部。”
“这样一来,掩盖了上面的污渍,也能够给这件衣裙上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没有换布料,也没有重新织就,只是给它添了一些东西,勉为其难也能够算作是完好的了。”
“就是……”他顿了一顿,声音中含了一丝诚惶诚恐,并挠了挠头,“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可我已经尽到最大的全力了,我是真的诚心想要弥补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因为无知犯下的这个错误。”
而傅聆音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了那裙摆的墨梅之上,对黎淮安的话并没有做出一句回应。眼眸之中,似乎凝结着全神贯注,在认真地欣赏着那幅图。
这用丹清勾勒出的红梅环绕在一整个裙摆之上,颜色浅淡有致,清丽而又不失韵味。那笔触细腻柔滑,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刻画万分精妙,这手法堪称巧夺天工。
能够把丹青做到这般地步,想必这艺术造诣定然不浅,几秒钟过后,她才将头抬了起来,面向黎淮安眼眸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或浅或浓的兴致,“你是说这墨梅图是你绘制的,你有这样的手艺?”
“是的,是我绘制的。”黎淮安点点头,如实承认而道:“在学校学过这一门选修课,学会一些皮毛而已,刚好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可是我这点手法着实拙劣,跟绘画师是比不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表姐的眼。”
傅聆音静静地望着黎淮安却没有说话,好似在观摩打量着他,她的神色之中并无怨气与憎恶,与其相反,倒是更多了几分欣赏与赞叹之意。
被傅聆音这样看着,黎淮安的心中一阵发慌,也不知她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表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他喃喃地开了口:“你接受还是不接受,你就和我说吧。总之事情是由我引起的,大不了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傅聆音首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喏喏的深情,不料一向玩世不恭的黎淮安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这一刻,她竟不由得笑了出来。
“若是这样的手法还算拙劣,那恐怕也很难找到手艺精妙之人了。”
“啊?”黎淮安愣了一下,杵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这是接受了吗?
“你画的很好看。”傅聆音的眸色清浅,再度将目光落在了那红梅的画面之上,声音中透着淡雅与悠远,“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料你竟然有这样的手艺在,着实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你的意思是……”黎淮安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眸中升起了一抹希翼之色,“你愿意接受为我做出改造的这衣裙了?”
傅聆音抬起了头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轻轻地抚着被她搭在手臂上的衣裙,“起初你做那些捉弄人的恶作剧,弄脏了我最重要的这一条衣裙,我确实很生气。”
“我原先以为你把我的衣裙拿走是想要继续捉弄我,现在才知道是我误会了你,你也并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纨绔无理。”
“就算没有恢复原模原样,但你至少也是用心在弥补,我又何必再追究下去呢?”
“嗨呀,终于等到你的这一句话了。”黎淮安终于可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有如如释重负一般,“你可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花了多少功夫,去了干洗店不成,又自己用笔墨勾勒了半天,可算是为自己闯的祸买单了。”
“唉!”说说他又带了几分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傅聆音,正了正面色,并郑重且虔诚地对其而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应该好好的和你道一声歉的。”
“从前我是因为母亲所以对你有些怨气,一心想着要捉弄你,但我并没有想到,这件衣服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来伤害你的。”
“以后啊,我也不会再做任何捉弄你的事情了,你放心。所以表姐,你能不能够原谅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无礼的事情?”
傅聆音侧过了脸去,静静地看着黎淮安那满诚意的面容,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怒意和怨气都毅然烟消云散了去。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轻声而道:“你都已经叫我表姐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够原谅你的?”
回想起那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心中也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暗暗将头低了下,低声而道:“前两天的事情,我也应该和你说一声抱歉,那天我没有听你的解释,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了你,实在……”
“哦,你是说那天呀?”经傅聆音这样一提,黎淮安才想了起来,然他却早已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是云淡风轻,一般地笑了笑而道:“这回的话咱们两个,便也算作是扯平了。”
“我上回捉弄了你,你也给了我一巴掌,咱们两个人谁也不欠谁的了,以后啊,就把从前的那些恩怨都放下了吧。”
“那自然是最好了。”傅聆音也很愉快的点了点头。
夕阳下,彼此对望的眼眸之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厌恶与怨气,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宁静,原来,一笑泯恩仇竟是这般令人舒畅。
借着那还没有落下山边的夕阳的余晖,望着手中一群裙摆上的那一副娇艳动人的墨梅图,傅聆音的双眸之中有一缕微波在缓缓的荡漾着,一瞬间,好似浮起了一重心事。
她轻轻抚摸着裙摆的纹路,声音之中透着些深邃之意,“这红梅图画的的确栩栩如生,好似在瑞雪之中傲然挺立,当真是极美。”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缓缓将头抬起,望向了那有百尺而高的青天,瞳孔之中好似装下了这人间山河,“如果妈妈在天有灵能够看的到的话,大概也会欢喜吧。”
黎淮安上前了一步,有些疑惑的看着傅聆音,“你是说,傅夫人她……”
傅聆音将头转了过去,望了黎淮安一眼,又低下了头继续摩挲着裙边,对他也没有加以隐瞒,“这件衣服是我妈妈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亲手为我做的成年礼,后来家里出了事情,家里的所有财产都被收走了。”
“我唯一留在身边与妈妈相关的物件,也只有她当初送我的这一件衣裙了。而梅花又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卉,难得你有心又有才艺,能够把它镌刻在妈妈为我留下的衣裙上。”
“如果妈妈在天有灵能够看得到,或许是会欣慰的吧。”
“原来是这个样子。”黎淮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琢磨了半晌才想出来的梅花绘图,正好应了她的心事。
难怪她会这般欣然接受,竟然是有这样一个理在,看来自己选择梅花还真的是选择对了。
他静默了几秒后,又轻声开口,“梅花象征着傲骨风霜,如此看来,傅夫人定然是一个有傲骨的女性。”
“是的,一点也没有错。”傅聆音点了点头,深深说道:“我妈妈确实是一个很有傲骨的女性,她有着新潮的思想,又有着睿智的头脑,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事情,她都会极为认真细心的去做,也从来不会屈服于权势与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