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昂着头,神情不屑地扶着方老夫人前来,陈氏紧随其后。
陈氏环视无人在侧的小厅,眉头紧蹙,心微沉。
今日,李家着媒人来取方其祺的庚帖,午后,秦嬷嬷亲自来取,如今庚帖却并未送出去,而是随意置于桌案上。
如此重要的物件,却无人在侧,秦嬷嬷做什么去了呢?
李公子不久后要去京城赴考,李夫人便催促着让两人完婚,让祺儿跟着一道去京城。
两家婚事早就定下,且李家家境算不得多好,孙氏没必要偷换庚帖。
此事透着古怪,陈氏却只是垂首侍立一侧,依旧是那副寡言,毫无存在感的样子。
“大夫人怎可如此!”秦嬷嬷痛心疾首,“奴婢还说那丫头怎么连句话都传不清,明明是未时末,生生听成未时初,原来是大夫人示意…”
听秦嬷嬷这么说,方老夫人便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你说我不给柔儿相看人家,是我不看吗,难道不是你好高骛远吗!”方老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失望透顶,“你道世家大族好相与吗?指不定背地里有多少龌龊,你先前替柔儿看的人家,都被我否了,不是因为我故意为难你,而是那些公子的庶子庶女都能上街打油了!你个脑袋装水的家伙,看人只看家世的吗!你不想想,我要是刻意打压你,何必让你管家,老二老三家的哪个不比你强!”
闻言,孙氏气得来回跺脚,嘴中骂骂咧咧着:“好啊,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大爷,因为你嫌弃大爷毫无官身!”
方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怒目圆睁,指着孙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你们不给大爷铺路,他哪能当个书院的夫子,二弟却能官运亨通,还不是你偏心嘛。”
“我偏心?”
方老夫人被气笑了。
她有三子,只有二儿子适合官场。
大儿子为人耿直一根筋脑子不打弯,三儿子只知经商赚钱,她自认为有教无类,已经替孩子们安排好了最适合他们的人生,现在却被说“偏心”。
“娘,你胡说什么,明明是爹不适合官场…”
方其柔恨不得捂住她娘那张臭嘴,面上焦急万分,生怕孙氏将祖母气出好歹来。
陈氏少言惯了,但此时不是装深沉的时候。
“大嫂慎言。”
“要你教训我,怎地,做个官夫人就能高我一等了?”
孙氏冷哼一声,她可不信托盘上是方其祺的庚帖,只觉得他们都在唬自己。
她一把掀开红布,将上面的庚帖打开一看,惊讶至极。
“怎么回事,我明明听说…”
“你简直冥顽不灵,竟还想毁祺儿的姻缘!”
方老夫人气得扬手就想打,方其柔神色焦急,慌忙挡在孙氏面前,跪在地上哀求。
“祖母,饶了母亲吧,柔儿一定好好劝她,不会让她犯糊涂了。”
方老夫人看着乖巧的方其柔,心有不忍。
好好的孙女,偏生投胎到这样的母亲肚子里。
孙氏却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哦,我搞错了,对不起行了吧,真是的,一点事…”孙氏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无一丝认错的意思,“谁要换祺儿的庚帖了,就李家那个破落人家,谁嫁谁倒霉,也就二弟妹傻,屁颠颠的把女儿嫁过去,我才看不上呢,我的柔儿,就是嫁太子也…”
“闭嘴!”
方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扬起手掌拍了过去。
“你倒是所图不小!你要想攀高枝,就别说是方家人,我们方家本分做人,可不想做什么后戚!”
世族大家在朝堂上影响颇深,一直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的心病。
至国建国不过数十年,就算当今再仁德,与谢墉这个丞相再称兄道弟,也保不齐哪一天将他们这些前朝世家都端了,她竟还想着做后戚,那不是自己将脖子主动送向皇家的刀下砍吗!
这个蠢货!
见方老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二夫人将桌案上的茶水,尽数泼在孙氏的脸上。
“大嫂清醒了吗?大嫂以为妹妹为何来此为皙儿相看人家,您是觉得自己女儿比丞相千金还金贵?”
孙氏一脸就是如此的神色,二夫人倒是气笑了。
孙氏好大一张脸!
“大嫂脑子不清醒,去祠堂好生跪跪吧!”
陈氏淡淡开口,着人将孙氏拉去祠堂。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方宅当家做主的了,你敢!”
孙氏不服,伸手就想抓陈氏的头发,幸亏有方其柔将她拉住。
“二婶娘,柔儿代我娘向您道歉,您不要同她置气,我没有搅乱二妹婚事的意思…”
方其柔眼眶微红,脸上泪水连连,瞧着令人心疼。
陈氏心倏地一软,用帕子擦拭着她的泪水,叹了一口气。
方其柔虽然愚孝心软了些,但是却是个好孩子,罢了…
“大嫂,看看吧,本来也要送你院子去的,这才是给柔儿安排的婚事,家世背景都调查清楚了,才来同你说…”
孙氏可不觉得她们会为女儿安排什么好人家,她抢过信件,将其撕个粉碎。
“你有这么好心?该不会将我的柔儿嫁去做妾吧!”
“阿秦,你亲自带她过去,我看她还能不能翻出天去!”
听着孙氏的冷嘲热讽,方老夫人再也不想看到她,她拂袖而去,只当没了这个大儿媳。
闹剧过后,角落里绿色衣裙的小碗笑得得意,径直跟着秦嬷嬷的背影走去,有意无意地,引起陈氏的注意。
陈氏给身旁大丫鬟蓝月一个眼色,蓝月会意,连忙跟上。
晚间,青雨从外头迈进屋里,一身里衣的谢千皙并没有歇下。
“如何?”
“今日一个小丫鬟来找秦嬷嬷,提及嬷嬷的家人身体有恙,嬷嬷这才出了府。那小丫鬟奴婢打听过了,却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奴婢还瞧见小碗在祠堂外同秦嬷嬷说话,二夫人身边的蓝月一直跟着,看着她回到依阑院,才回到凭碉院。”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对陈氏的为人还算有些了解,虽然为人寡语了些,但是性子磊落,至于周氏,更是一副烂漫洒脱的性子,这宅子里,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呢?
忽然,一个长条状盒子飞了进来。
“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