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豆和孟宴臣一前一后走进博物馆内,一时相顾无言。
更准确点来说,是许红豆同志不想和某人说话,谁叫她“很记仇”呢?
孟宴臣长叹一声,他知道前面的人似乎在生气,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
不管是因为什么生气,孟宴臣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大概是不善言辞怕弄巧成拙吧。
不不不,孟总你大概不明白,自己再不直球一点的话,你老婆分分钟飞去散心了。
许红豆边走边看,对于感兴趣的物品会短暂停留,遇到喜欢的还会拿出手机拍下来。
想走就走,一点也不在乎另外一个人。
孟宴臣看着随心所欲的许红豆,倒是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想起分手之前,他们好像还在冷战期。
现在,应该也是吧。
下一秒,感受到身后炽热目光的许红豆转过身来,朝着孟宴臣走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了个弯,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好吧,他们还在冷战。
孟宴臣无声叹气,快步跟上许红豆,周末人流量较大,他得小心注意着,避免意外发生。
走了一小段路,许红豆在一处展览品前停下。
燕城博物馆里珍藏的东西大多以文物为主,但也有些出乎意料的物件。
就比如许红豆跟前,弯腰可见的昆虫蝴蝶展馆。
那些蝴蝶身上或有繁复的花纹,应是大自然绘出的绚烂画卷,在枯树枝上的蝴蝶千奇百态、各有色彩,好像就只是短暂栖息在树枝上,某个时间便会追随春天的脚步而去。
万蝶振翅欲飞,在一百个春天身死过后,他们才会忘却相思,这是枯木逢春的永生,也是两个久别重逢之人的永远。
她的目光毫不犹豫落在标有闪蝶科的蝴蝶身上,五彩斑斓的翅膀折射出耀眼的蓝色,通过玻璃墙壁上的灯光又反射在许红豆精致的脸颊上。
一瞬间,蓝色包围着她,眼睛顿时变得闪亮起来,那里就好像住着星河万顷。
许红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注视着跟前的大蓝闪蝶,缓缓勾起唇角。
美人嫣然一笑,所有风景都为之失色沉沦。
也包括刚刚走过来的孟宴臣,他在清冷色调的人间见到了天上神女,从云端泄露的阳光不留余地打在身上,顿时温暖非常。
于是,他沉醉在童话里,有了渴望的东西。
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孟宴臣的渴望就这样出现了。
他推了推鼻翼上的金丝眼镜,走到许红豆身边,轻声介绍道:“这是大蓝闪蝶,拉丁学名是Moroho menelaus,而它的属名‘uopw'来自希腊词,是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蒂的称号,寓意爱情与美丽,它也是纯洁的和善良的化身。”
不过,它的美丽在你面前都是虚幻的。
孟宴臣微微低头看去,在她的笑容中那些蝴蝶似乎都是真实的,下一刻好像要振翅高飞,环绕在她身旁。
许红豆直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微酸的腰,依然落在蝴蝶身上的眼神沾染了些许笑意。
早在孟宴臣脚步声停留于自己身后时,许红豆便有了他会说这些话的预感。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说起来,那是许红豆和孟宴臣交往后不久的事情了。
那时,许红豆突发奇想问他,如果不做商人,那他会做什么呢?
她记得孟宴臣沉默了好久,才笑着回答自己:“我以前的梦想,是想做一个昆虫学家,专门研究蝴蝶,现在我还有一个房间,专门放着我自己收集的蝴蝶标本、资料和照片。”
许红豆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坚持这个梦想,去当一个自己想成为的昆虫学家。
而是在不久后,送给了他一只夜孔雀做的蝴蝶标本,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种蛾。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将最美好的事物留在身边。
可是,正处在追妻火葬场阶段的孟宴臣公子,好像留不住他的蝴蝶。
在蓝闪蝶折射出的光映衬下,许红豆转身面向孟宴臣,然后懒懒背过双手,落下清脆的声音。
傲娇又笑意盈盈的模样。
“哦!我又不是不认字,要你跟我说!”
其实,这段话听起来很舒服,尤其是他说希腊语的时候,苏感十足啊!
孟宴臣哑然失笑,看着许红豆生气傲娇的小表情,枯落的心墙重新生长出花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之前干的蠢事懊恼。
“我知道了。”
许红豆愣了一下,与孟宴臣四目相对片刻,然后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移开,紧接着擦肩而过。
她不想理他。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想理,反正某人只是她的前男友而已。
从昆虫蝴蝶展馆离开后,许红豆径直去了一处王候文物展馆,那是她一直想来燕城博物馆的目的。
当然,孟宴臣紧紧跟在她身后。
他刚走过去,便听见许红豆清脆明媚的声音,“孟宴臣,你听说过梁庄王和王妃魏氏的故事吗?”
孟宴臣顿时一愣,旋即看向展馆内长达数米的文物首饰,又看了看许红豆脸上漾起的笑意,不自觉笑了起来。
她说这话的样子是孟宴臣没有见过的表情。
嘴角轻扬,虽然同他说着话,但目光却紧落在这位王候的文物上,眼睛里亮亮的,就好像小朋友得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或者好吃的东西,想要与小伙伴分享。
她想和自己分享这个故事。
“略有耳闻。”孟宴臣浅笑一声,“但,愿闻其详。”
闻言,许红豆转头看了看他,随即缓缓踱步朝里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梁庄王朱瞻垍是明仁宗的第九子,天潢贵胄,尊贵的皇帝之子,在某日遇见了当时尚是平民之女的魏氏,不久后二十岁的她便被册封为梁庄王的第二任王妃,那年梁庄王才二十二岁。”
孟宴臣抬头望向这位王候的生平,他总觉得从女孩儿口中说出的话,远比墙壁上冰冷的刻字来得生动。
“虽说是继妃,但梁庄王与这位魏妃却是极其相爱的。”许红豆的目光沿着长长的文物首饰看去,最终落在了漂亮的凤冠上,“他还赐予魏妃皇后大婚时才能佩戴的绿叶组配,两人婚后更是恩爱有加。梁庄王还会时不时送予魏妃金银首饰,有踏祥云的金凤簪,有镶嵌特殊宝石的金腰带,有云形金累丝镶嵌宝石的掩鬓,而在这些数不胜数的金银玉器中,或许大多数都是梁庄王为妻子专门定制的。”
许红豆突然想问孟宴臣一个问题,“对于一个王候的爱,孟总你觉得能够持续多久?”
馆内的光线明亮,清晰地落在金金灿灿的首饰上,孟宴臣觉得这些金光耀眼极了。
于是,在他浅笑的神情下,早已有了答案。
他看着许红豆的眼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是片刻,许红豆莞尔一笑,便回归正题。
“的确是如此。”她顿了一下,娓娓将接下来的故事道来。
“在那个年代,女子无所出是会被人诟病的,但是梁庄王并没有因此冷落魏妃,也没有娶妻之后纳妾,做到了不拥二色的承诺,此后他们携手相伴了许多个日夜。在他们婚后的第八年,年仅三十岁的梁庄王因病去世,魏妃也因此郁郁寡欢,抚养儿女长大后,在梁庄王离开的第十年,魏妃毅然决然选择追随他而去,留下遗愿与夫君合葬王陵。”
“生同寝,死同穴。”
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许红豆顿在原地落下微弱的话语,带着些本能的羡慕。
还未等孟宴臣仔细听话她说了什么,她继续往前走朝那些首饰抬了抬,“你看,这些出土的首饰很多吧!”
“在他们相伴的八年总共才2920天,可是魏妃却收到了4800件礼物。在01年相关部门对这座合葬墓进行了发掘,出土了价值几十亿的珍宝。”
这就是关于梁庄王和王妃魏氏的故事。
孟宴臣望着许红豆的背影沉默片刻,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光影铺满她身上,随着动作时而浮动摇曳,好似一朵肆意盛开的木槿花,朝开暮落,任四季如何轮转,永远生生不息。
在第一次见到许红豆时,他便有了这种感觉,如今只是逐渐加深。
他走了过去,脚步的声音似乎惊扰了沉浸在故事中的人,然后他看见许红豆的瞳孔里映射出他自己的模样。
好吧,四目相对的次数有点多。
孟宴臣下意识推了推眼睛,“对于先辈的故事,后人或许无法探究其真实性,但在千年后的今天墓葬里的文物出土,世人亲眼见证梁庄王对魏王妃的爱,那么这便是他想要所有人看见的故事。”
说句扫兴的话,许红豆还是第一次听到孟宴臣说这么长的第一段,他们两个人性子稳重,而且在时常见不到面的交往中,或许都不是主动的那一个人
难得在分手之后见到这个场景,许红豆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那孟总对梁庄王的评价是什么?”
思索一番,孟宴臣心绪恍惚有了些许不同的想法,眼里闪过一缕看不见的精茫。
“他对她的爱,世世代代可见。”
而某人只是懒懒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一下没一下地圆润的嘴唇,微微盯着他。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