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已在烈日下等候多时,满头大汗,嘴唇隐隐发紫,但面上依旧笑得灿烂。
“三小姐,是我不好,叫你受苦了!”
她莲步轻移,退了几步,微微低下头,双颊绯红。
“平贵,自打上次一见面,宝钏的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了,思之,盼之,念之……”
王宝钏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这些时日,我无一日不想念薛公子,时时刻刻都想要见到薛公子。”
薛平贵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让三小姐久等了,平贵也想早些见到你。”
说罢,轻轻将王宝钏拥入怀中,王宝钏先是一惊,随后便顺从地靠在他胸膛,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衫。
此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是爱薛平贵,还是恨薛平贵!
但是,王宝钏知道,她无需去管自己的情情爱爱,此时需要做的,只是牢牢地抓住薛平贵的心,然后借助薛平贵的身份一步步登上后位!
看着眼前的薛平贵,在烈日下已等了许久,身体滚烫得厉害,脸颊发红。
王宝钏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她似乎心疼了,但又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
想起上一世薛平贵对自己的无情,心里那一丝丝的涟漪终究是被她想要的权力覆盖住了。
此时,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再加上她那因为看到薛平贵狼狈而忍不住笑扬起的嘴角,让薛平贵误以为王宝钏是因为见了他高兴的,手上温柔地为她捋顺额前的发丝,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两人一番互诉衷肠之后,王宝钏故意让寺庙里的僧人发现了她和薛平贵在此处,就是为了日后嫁给薛平贵。
王宝钏走了以后,寺庙里的僧人纷纷议论。
“这个不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吗,他怎会和一个外男在此处幽会!”
“丞相府的三小姐!不是再过几日便要抛绣球招亲的那个吗!”
“是啊!”
“竟然再过几日便要抛绣球招亲了,为何在此处与外男私会!”
“阿弥陀佛,你们几个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呢?后院的水缸打满水了吗!”一个穿着蓝色僧服的僧人上来训斥那些小和尚,小和尚们只好纷纷退下。
其他过来烧香油钱的施主,见小僧人走了以后,也自顾自地议论起来。还有人说,昨日见到丞相府的三个千金一起过来烧香祈福,在来寺庙的路上三小姐还和那个男人说话了!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便在那交谈了!”
“看来这两人还真是有情有义,只可惜丞相府的三小姐被皇上赐婚抛绣球招亲了,但愿不要棒打鸳鸯!”
“哎,我倒也听说昨日三小姐走后,还让她的贴身丫鬟带着发簪去找那个男子!”
“看来是对苦命鸳鸯……”
回丞相府的马车上,小莲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也不好开口问自家小姐,只好自己憋着,时不时地看一下自家小姐脸上的表情。
王宝钏和小莲的眼神在空中交聚,小莲心虚立刻躲闪。
“小莲,你我从小便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是瞒不过我的,你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小姐,小莲感觉你从上次被刧以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小莲小心翼翼地开口。
“傻丫头,人总是要长大的,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待这世间的角度也就不一样了。”
“小姐,可是因为上次被劫匪劫走之事,小姐才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王宝钏提到嘴边的话顿了顿,想起上一世自己在寒窑,苦苦挖了十八年的野菜,除了薛平贵的始乱终弃,更多的是拜魏虎和魏豹这两兄弟所赐。
若不是他们两个想吞了薛平贵的军功,设计陷害薛平贵,还在薛平贵被陷害之后私吞了薛平贵的补给粮……
“小姐,小姐……”
王宝钏才反应过来小莲在叫她。
“怎么了?”
“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小莲叫了几声你都没应,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小莲说!”小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试了一下王宝钏的额头。
王宝钏笑着拉住了小莲的手,“傻丫头,我没病,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小姐,你今天跟薛公子说什么呢!小莲看薛公子走的时候满脸春风,笑得好开心呢。”
王宝钏摇摇头,轻轻地敲了敲小莲的小脑袋。
“小姐,那你是真的心怡薛公子还是……”
“我不会有感情的!”
王宝钏轻轻地落下一句话,便慢慢地抬起茶壶,然后往茶杯里倒了水,两个手指头轻轻地拿起茶杯,放在身前,轻轻地吹动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
上一世,王宝钏全心全意为了薛平贵,可却被薛平贵无情抛弃。
这一世,王宝钏不会再被自己的情感所左右,她要做的只是登上后位,让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然后再一点点地找魏豹和魏虎两兄弟算账。
若是这一世,魏虎再出什么幺蛾子,王宝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如果他安安心心的和二姐过日子,王宝钏便小惩一下,不会真的对魏虎下死手,若是魏虎还冥顽不顾,王宝钏就不会心慈手软了。
今日王宝钏故意在薛平贵面前卖惨,就是为了让薛平贵看到自己对薛平贵的情深意重。
王宝钏现在之所以不把薛平贵是当朝皇上遗落在外的皇子之事告诉父亲王允,是为了让薛平贵看到王宝钏那一颗非他不嫁的心,也是为了能顺利当上皇后。
如果这个时候就让皇上知道薛平贵就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一定不会让薛平贵去参加抛绣球招亲。王宝钏要等抛绣球招亲之后,再把薛平贵的身份公之于众。
王宝钏没有直接回相府,而是去了抛绣球招亲的彩楼。
彩楼外,一群士兵正在巡逻。
魏虎大老远的就看到了王宝钏,魏虎赶紧碰了碰在一旁的魏豹,给了魏豹一个眼神。
魏豹顺着魏虎的目光发现了朝这边缓缓走过来的王宝钏,脸上立刻挂上笑容,“她怎么来啦!”
兄弟俩一起大步朝着王宝钏的方向赶来。
“三姨妹!”
“三小姐!”
王宝钏勾唇一笑,她眉如远黛,不描而翠,似含着江南的烟雨迷蒙,一双眼眸恰似秋波流转,明亮而深邃,眼角微微上挑,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王宝钏从前不喜奢华,穿的都较为素净,可自打被“绑匪”劫了去,回来之后,打扮上就较为华丽一些了。
云鬓之上,金簪玉饰琳琅满目,璀璨的宝石镶嵌在精致的发簪之上,珍珠串成的珠链垂落在发髻两侧,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更显娇俏华贵。
魏豹一时迷了眼。
“三姨妹,你怎么自己跑来彩楼了,现在这彩楼还没搭建好,容易有木材从空中掉落,三姨妹还是先回去吧,等明日,这彩楼便可完工了!”
魏虎说着,发现魏豹还在一旁发呆,“阿豹啊,还愣着干嘛呢?快送宝钏回丞相府,宝钏若是自个儿回去,谁保护她的安危,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跟丞相大人交代啊!”
魏虎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魏豹,魏虎这一举动就连平时就只知道吃的小莲都知道,魏虎是要给魏豹和王宝钏创造独处的机会。
魏豹也赶紧挂着笑脸迎了过来,“三小姐……”
王宝钏一个箭步躲开了魏豹的手想要牵她的手。
魏豹爱慕王宝钏的事,王允是知道的,王允也默认了魏豹便是自己未来的三女婿,这次彩楼抛绣球招亲王允更是默许了魏虎给魏豹开后门。
所以这个魏豹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王宝钏动手动脚。
“魏二公子,请自重!”
魏豹尴尬地收起手,然后故作矜持地整理了一下衣装,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王宝钏没有理会魏豹,目光落在魏虎身上,“二姐夫,明日你可要将这些前来参加抛绣球招亲的人给看牢了,不要让一些阿猫阿狗进来,毁了宝钏终身幸福才是!”
“唉,三姨妹说的是哪里话?这彩楼是我和你魏二哥一起搭建,还有你大姐夫亲自巡逻,我们三个定会将这门给看得牢牢的,不让一只苍蝇飞过!”
“如此,那宝钏便放心了!”王宝钏说着,眼神冷冷地盯着一旁的魏豹,然后把手搭在小莲的手上,在小莲的搀扶下,径直上了马车。
“哎,三姨妹——”
魏虎还想把王宝钏叫下来,可是马车已经走了。
魏虎摇摇头,然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阿豹啊,慢慢来,当年你大哥我追你大嫂的时候,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追到手的!”
魏豹静静地看着王宝钏离开的方向,“可是,大哥,三小姐似乎很讨厌我的样子……”
魏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现在我这个三姨妹啊,就是太年轻了,年少轻狂,不懂得什么是顾家的好男人,等你们结了婚,拜了堂,生了孩子,你还怕她不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吗!”
这一夜,王宝钏依旧睡得不安稳,自从王宝钏重生了以后,便夜夜都在做噩梦,又梦到自己回到那个不见四边天的宫殿,守着那一栋空旷的未央宫……
想起王宝钏登上后位之后,看着薛平贵和代战一家人和乐融融,母慈子孝……
相比起那段待在中宫的日子,王宝钏在寒窑挖的那十八年野菜,根本不算什么。
在寒窑的时候是过着食不果腹,衣不暖身的穷苦日子,可她当了皇后,拥有了荣华富贵,却失去了丈夫的心,也失去了家人。
那一刻,王宝钏多么想把曾经那个为了薛平贵和家人反目的自己千刀万剐。
想起父母的死相,想起二姐被丢入大街,任人践踏……
王宝钏心如刀绞,而这一切却如梦魇一般,一直萦绕在王宝钏的心头。
“放开父亲!”
王宝钏再次从梦中惊醒,睡在床边的小莲听到了动静,也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拉开王宝钏的床帘。
“小姐,小姐,你可是又做噩梦了!小莲在的……”
王宝钏紧紧地搂着小莲,自从上次王宝钏被劫匪劫走之后,回来一直做噩梦。
小莲也就把自己的被褥搬到王宝钏的床下,夜夜陪着王宝钏。
“小姐,不要担心了,明日便是你抛绣球招亲的大喜之日,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王宝钏攥紧手,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
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
薛平贵被皇上认回之后,魏虎撺掇王允起兵造反,皇上被气得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几日之后就抱病身亡,皇上膝下无子与薛平贵争夺皇位,薛平贵顺利登基。
那一日,王宝钏褪去了平日的粗麻布衣,穿着皇后的凤袍,头戴凤冠,各种金银珠翠插满了发冠,可是这华贵的服饰却和历经沧桑的王宝钏格格不入。
在寒窑的那十八年,王宝钏每天日晒雨淋的,到山林里去挖野菜过日子。
十八年来未曾吃过一顿饱饭,未曾穿过一件好衣裳,更别提胭脂水粉了。
王宝钏已被晒得苍老了许多,面部黝黑,五官也不似从前那般碧落出挑,更给人一种沧桑疲惫之感。
时隔十八年,薛平贵和王宝钏再次相聚,可薛平贵再也没有正眼看过王宝钏一次。
至于皇后之位,也只不过是一个虚名,直到要死之前,王宝钏才知道原来这个皇后之位,薛平贵最初是不想给自己的。
若不是为了薛平贵的名声,这皇后的中宫之位应该是代战的。
有一日,王宝钏做好了点心,想要去找薛平贵一起用膳,不想,刚走到门口时,便看到薛平贵和代战正在御书房里你侬我侬的。
两人是何等的恩爱,宛若一对璧人,此时此刻,仿佛王宝钏才是插入他们俩感情的第三者。
王宝钏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薛平贵和代战的谈话,得知了薛平贵之所以要封王宝钏为皇后,是因为举国皆知:
曾经的相府三千金为爱和爹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跟一个乞丐回到了寒窑,之后又为那个乞丐苦守寒窑十八年,而那个乞丐就是现在的皇上。
如果薛平贵不立王宝钏为皇后,而是立了代战为皇后,一定会落人口舌,被世人谩骂、唾弃,说他薛平贵是始乱终弃的小人。
薛平贵为了自己的名声才立王宝钏为中宫皇后。
王宝钏听到这里,手中端着的点心散落于地,王宝钏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如一座大山一般,死死地压着王宝钏,这凤冠太沉重,压得王宝钏喘不过气。
书房里,薛平贵正挑着代战的下巴,将其搂入怀中肆意亲吻。
薛平贵听到了书房外面的动静,立刻抬起头,看向门口时已经没了人!
“什么人——”
王宝钏听到了薛平贵的声音,立刻躲到门后面,然后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点心,匆匆离开了书房。
王宝钏虽然名义上是薛平贵的皇后,可是整个皇宫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把王宝钏当做皇后,出行的时候连个跟随的宫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