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阳初起。
邹云便已匆匆上了马车,马车快速驶离京城。
苏婉婉站在门前目送邹云离开,眼里满满的不舍。
马车很快就到了柳庄,柳庄与京城中间隔了一个红川城,和一条波澜起伏的红川。
赈灾之地也并不是很远,与京城相隔十余里。
邹云只带了随身侍卫姜于裴。
邹云刚刚下马车,杨员外就陪着笑脸走过来,一脸谄媚的开口,“能和邹将军一起赈灾,是我杨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若不是本次机会,杨某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如此近距离的看邹将军的英明神武了,远看着只觉将军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近了一些看,更加觉得将军更威武了。”
邹云不想听杨员外再继续拍马屁。
“杨员外,你去调查一下当地的情况。若有老弱病残,伤及不可劳动者,登记一下,然后把名单报给我。姜于裴,你再去调查一下有无当地官员私吞赈灾粮,朝廷分发下来的郑嘉良,足以让百姓们度过一段时间,怎会第二天就无米下锅了?”
“是。”
姜于裴,作了一个揖,领命下去了。
见杨员外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邹云眉头微凑,“杨员外,你此时还不出发,要等何时?等到百姓都饿死了,杨员外才肯动手吗?”
“哎哟,邹将军您说的是哪里话哟?调查人口流动情况,人口能力情况的事情,我已经吩咐手下人去做了。”
邹云脸色乍然一变,双眸冰冷如寒刀,冷冷的看着杨员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缓缓开口,“本将军是让你亲自去调查,不是让你吩咐手下人去调查,若是让你手下人去调查,本将军还跟你讲干嘛,直接吩咐自己手下人去干就行了。”
“本将军手下的人,从小便跟本将军征战沙场,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比你手下人利索多了,皇上让我们来赈灾,不是让我们来享福。许多事情需要自己亲力亲为,方才知道其中隐事。若是你吩咐手下人去做了,手下人受了什么贿赂,乱报怎么办?这种责任谁来担负?既然要来灾区赈灾,便不能再像在朝廷那般,许多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与灾民同甘共苦,才不寒了百姓的心。皇上让你来赈灾,你在这悠闲的坐着,百姓即便在你帐前饿死,你都不知道——”
“是是是,臣现在就去办。还望将军息怒。”
杨员外也给吓得不轻,连忙双手拜了拜邹云,迅速离开。
邹云看着杨员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
“有这样的父母官,当地百姓如何活得好?”
邹云走在赈灾篷之间,见了穿着单薄,面庞消瘦的孩童在水边玩耍,见了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在手持重物,满脸憔悴。见了壮丁,热心帮助侍卫们搭建赈灾帐篷,见了花发老人在给小儿们讲解经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一声声稚嫩的童声,跟着花发老人朗诵三字经,学着老者的模样摇头晃脑,孩子们衣着单薄,小手都冻红了,有的人甚至脸上脏兮兮的,还带着泥泞。
邹云见着孩子们跟教书老者一起摇头晃脑的学习,心里甚为欣喜。
邹云大步走过去,坐在教书先生不远处的树桩上,静静的看着孩子们跟着教书先生,摇头晃脑的朗诵诗文。
邹云坐在树桩上,一脚撑起。一手斜撑着脸,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孩童,树梢下,孩童们稚嫩的童声念书声连绵不断。
“将军,照您的吩咐,已将当地官员调查清楚,确实有一些贪污受贿的,还有一些私吞赈灾粮的,不过私吞数额不大,还有人受禄,给官员送礼的百姓多得一些,粮食没有给官员送礼的百姓少得分发的救济粮,甚至不得。”
姜于裴说着,给邹云递过一张小册子,开口说道,“将军,这是柳庄所有官员名单,都在这里。还请将军过目。”
“被圈起来的都是一些受过贿赂的官员,都有多发或者少发粮食的纪录”
邹云坐正。
接过姜于裴手中的小册子。
“这个张衡中竟然私藏六斗米粮,还有这个成本先,竟然给家庭富裕的王老五多发了米粮!这个王老五是什么人啊!整个柳庄的首富,名下经营的药铺,庄家,店铺不计其数,竟然还被定为最困难家庭户!”
“混账东西,干的都是些什么鬼活,难怪朝廷分发了那么多救济粮下来,百姓还食不饱,穿不暖,原来都是给这些蠢货东西吞了,别的就不说了,就凭这个王老五,还能被评定为最贫困家庭户,传递下去,将王老五和成本先带过来。”
“是,将军,那个……”
“说!”
“那个成本先,生性极为霸道,就刚刚去他府宅里调查粮食分发的情况,我们几个还吃了他不少亏,没少被他挖苦。”
“将军若是想要将成本先带过来,属下恐怕无法将他请来,只能五花大绑的将他捆来了,不知……”
“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本将军给你撑腰。”
“是,将军。”
姜于裴说罢,大步离开。
邹云握着册子的手,紧握成拳。骨骼摩擦的声音咯咯咯地响着。
“朝廷就是有了这些蛀虫,才会让百姓民不聊生,初级再好的政策又如何,当地父母官为人品行不正,私吞赈灾粮食,数额不大,尚且不能定罪,可是,若是每一个父母官都吞一点,到百姓手上的还有多少?再加上当地父母官处事圆滑,遇到送礼的贵户,都给他分发的粮食,遇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当地父母官见老者没有文化,故意苛扣粮食的案例不计其数,纵使朝廷出台再多救济政策,层层削弱下来,到了百姓手中又剩多少?”
这时,人群里一阵喧闹。
一个身穿粗麻,头上裹着已经褪了色的蓝布,面部粗黄消瘦,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双手插着腰,放下锄头,跟一个中年男人吵了起来。
“唉,我说二牛啊,你一个大男人的别老坐着行吗?我那堂妹嫁给你还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终日酒水不离身,不是出去赌了,就是跑花楼了,你什么时候能干点活?”
坐在木桌前,正要振骰子的男人,一脸嫌弃的撇了撇那个女人,一脸不耐烦的开口,“你要是实在看着委屈,你可以拿钱把你那个堂妹赎回去,我可是花了四两银子才将你那倒霉的堂妹买回来,买回来了,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我也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好你个二牛,我堂妹去你家这些年没少给你钱吧,竟然把你养的这般无耻,他靠那一双手,给你织了多少布皮,绣了多少手绢,结果钱财全被你掠夺了去,自己连新添一件新衣裳的钱都没有,你倒好,拿着钱去花楼喝花酒,拿来这里赌,二牛,你还有点良心吗?你的良心怕是被狗吃了!”
女人说着丢下锄头,正要上去给那个叫二牛的中年男人一拳头,中年男人骰子没投好,愤怒的将骰子甩到一边。
中年男人把这一切的罪因都归功给了这个唠叨个不停的女人。
“啊——今天的手气真背,大清早的就过来嚷嚷,把晦气都带来了!”
“二牛,你给老娘乖乖的回去,不然别怪我揍你!”
二牛一听,“呵呵——”
一声冷笑,左右活动着脖子,撸起袖子,紧握拳头,大步向女人走去。
女人也不示弱,撸起袖子,也要上去干架的形式。
被周围的官兵拦下来了。
“你们干什么呢?”
“放开老子,老子今天非得教训一下这个疯婆娘不可,大清早的就过来嚷嚷,害着老子又赌输。妈的,刚到手的钱又没了。”
中年男人唱着两个官兵怒吼。
见两个官兵没有要放开中年男人的意思,中年男人直接对两个官兵动手,两个官兵反应不及,被打的吃痛,松开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做事要向女人打去,女人轻松躲开,直接将男人后空翻起,男人吃痛,重摔于地。
“啊——”
“二牛,让你平时不干活,天天流连于烟酒之地和这种不正当的场所,怎么的,没力气了是吧?跟老娘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好好待我小妹,不然小心吃拳头。”女人手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打倒在地的二牛。
见二牛不反驳,女人拎起地上的锄头,大不离开。
不料,二牛一个转身,捡起地上的石子,直勾勾的冲着女人冲去。
邹云大步向前,一个空翻,一个横脚踢,中年男人直接被踢到远处,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划痕。
“啊——”
只听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牛二口吐出血,捂着屁股站起来,“妈的,又是哪里跑出来多管闲事的?”
邹云来了灾区以后,没有穿着华丽的服装,而是跟村民一样,穿着粗麻布,跟村民们一起吃着野菜,野果。
兴许是邹云穿的过于朴素,竟然被这个叫做二牛的男人当做普通老百姓。
二牛挣扎着站起来,邹云本来没想要跟二牛继续打,邹云走向中年妇女,突然,身后那个叫二牛的男人,竟然不知死活的拿着石头,又冲向了邹云,他打算拿那一个石头将邹云脑门砸开花。
笑话,邹云,是什么人,邹云可是从沙场里征战出来的,计国兵马大将军,怎会倒在这一届白丁手中?
邹云本想踢开中年男人,让他伤不到那个妇女,没想要他性命,更没想伤他,可是,这个叫二牛的男人,竟不知死活的拿着石头冲向邹云。
这真的就是在阎王殿前打阎王爷,不知死活。
邹云一个转身,又在那个叫刘二的男人胸口落下一脚,男人吃痛,后退数步。
“将军——”
其他士兵本来想上来帮一下邹云,邹云看了一眼士兵,高抬起手,士兵意会,退下去了。
只见男子手持树枝,大步冲来,气势如江涛拍岸,势不可当。
邹云一个转身就躲避了男子的攻击,男子没刹住车,直接冲向树,一头撞在树上,眼冒金星,在转过脸时,鼻子上流着脸含鼻血。
“你……”
那个叫二牛的男人狠狠的盯着邹云,连续两次吃亏,已经不敢再攻击邹云了,只能将气头撒在一旁的女人身上。
“花四娘,这是你自找的——”
男人一生怒吼,捡起地上的石子,直接向女人砸去。
女子躲避不及,已经准备好了,被石子砸的头破血流,紧闭双眼。
可是,女人随之而来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邹云顺手丢了一个木板,将那个石子打飞。
邹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优雅的看着女人。
“把他抓起来——”
邹云缓缓开口。
一排将士将那个叫二牛的男人控制住了,二牛还一脸懵逼。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良民,你们干什么?”
“大胆刁民,竟敢在邹将军面前无礼,该当何罪?”
一旁的侍卫怒吼。
“邹将军?哪个将军莫非是邹云?邹将军?”
那个叫二牛的男人喃喃自语,突然一阵错愕,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身上穿着粗麻布,一头秀发用簪子简单的固定着,头上戴的是桃木簪,并没有任何贵气相。
总不可能是一国的兵马大将军,邹大将军吧!
“大胆刁民,还不赶紧向将军认错”
匆匆赶来的张衡中怒斥着那个叫牛二的男人,张衡中大家都认识当地父母官,二牛一看到张衡中都来了,直接看,傻眼了。
莫非眼前这个穿着粗麻布,仪表堂堂的人真的就是传言中的邹云邹大将军,计国的兵马大将军!
二牛要看傻眼了,硬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扑通一声下跪,两眼巴巴的看着邹云。
慌慌张张的开口,“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冒犯了将军,请将军饶命,请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还望邹将军,大人有大量——”
邹云,没有去理会那个叫二牛的男人。
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