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南杨的冬天比以往来的早。
晶莹透亮的雪铺在路上发亮,转眼已是到了除夕。
也是潇阳登门拜访的日子。
向知跟潇阳买好了年货,终于赶在年夜饭之前,准时到了向家老宅。
来开门的是王姨,在看见向知转而又看向旁边的潇阳时,她的脸上由高兴转为了惊喜。
王姨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先进屋吧,晚饭就等着你们了。”
向知看了一眼潇阳,主动牵过他的手,温柔道:“我们进去吧。”
“好。”潇阳跟她相视一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王姨提着东西经过客厅,也不忘朝楼上喊一句:“老爷,太太,赵夫人,小姐回来了!”
闻声,楼上传来动静。
“哎呦!知知?是知知回来了吗?”安舒梅拄着拐杖,穿着一身喜色的旗袍,披着大氅下楼。
看到向知后,安舒梅大喜过望:“还真的是我的宝贝孙女回来了!”
赵情闻声出来,则是在看到潇阳的那一刻,细细打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她的神情高傲又不屑,连轻皱地眉头都被向知敏感地捕捉到。
向知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她害怕几年前的历史重演。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潇阳靠近她,低头耳语道:“别怕,我在。”
向知点了点头,下一刻手就被安舒梅拉过:“你看你都瘦了,今天家宴必须多吃点,外婆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好,还是外婆最疼我。”向知眉眼柔和了几分,又转身拉着潇阳介绍道:“外婆,这是我……”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安舒梅一脸我明白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孙女婿嘛!”
向知:“……”
潇阳倒是一点也不生分,浅浅鞠了一躬:“外婆好,我叫潇阳,是知知的男朋友,今日多有叨扰。”
“哪里的话,你们能回来,我啊跟你们外公就已经很高兴了。”安舒梅看着潇阳略显满意地点头。
“这突然带个人回来。”赵情坐到沙发上,轻咳了两声,打断了这份和谐:“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们赵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此话一出,气氛僵了一下。
安舒梅给赵情使了个眼色,最先反应过来:“你看这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不高兴的事咱不说,先坐下来吃饭吧。”
安舒梅发话了,也就代表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情似乎有些不满,起身便朝赵培青的后花园去了。
倒是像去告状的。
向知往潇阳旁边靠了靠,小声耳语道:“我妈脾气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
潇阳勾了勾唇角:“你妈是长辈,我怎么会去计较呢。”
向知笑了笑,没说话。
恰好,这时候王姨开始喊着:“准备吃饭了!”
一张大圆桌上,几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夹着菜,偶尔有碗筷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然而从潇阳坐下来吃饭的那一刻,赵培青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脸上依旧挂着淡定从容的笑,倒是有几分慈祥的打量。
中间偶尔问几句话,潇阳也认真的回答,之后又陷入沉默。他显得不卑不亢,有礼貌的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但又好像是因为,在这种家庭氛围下,他这个局外人有些尴尬。
饭后,安舒梅就有意无意地拉着向知,说陪她去院子里消消食。
向知有些纳闷不解,安舒梅又太过倔强。
这时候,赵培青开了口:“知知跟着你外婆去吧。”
向知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外公。”
见状,赵培青哈哈一笑:“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向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潇阳,他宽心地朝她点了点头:“去吧,就是正常的聊天。”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赵情,赵培青和潇阳三个人。
赵情是个急性子,见状,就给了个下马威:“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潇阳看了一眼赵情,没说话。
他得沉得住气。
赵培青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卷了一根纸烟点上,随后便开门见山:“你不是南杨人?”
潇阳恭敬回答道:“嗯,我家在西城。”
赵培青没接着问,而是沉默了一会。
“如果我把知知嫁给你了,你是打算带她回西城生活,还是会为了她,留在南杨?”赵培青脸上不再挂着笑,而是一反常态的带着压迫感。
“爸!”
此话一出,赵情就不乐意了。
赵培青瞧了她一眼,从容道:“你再聒噪,你也出去。”
赵情噤了声。
潇阳直视赵培青的眼睛,笑了笑:“我当然选择后者,这个问题,我几年前就想明白了。”
赵培青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沧桑而有劲的眉眼微微瞥起,直直地盯着他,没说话。
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下,潇阳丝毫不胆怯地继续回答:“既然你们是知知的家人,我也想把我的家庭情况跟你们坦白。”
赵培青咬着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他一一说道:“我妈妈在很多年前重病去世了,期间我爸爸为了凑够这巨额费用,惹上了大麻烦,从此我家鸡犬不宁,最后也逼得我妈,跳楼自尽。我年少轻狂,不堪受辱,打了一个领导的儿子,后来我爸爸为了替我赎罪,断了一根手指,并且阴差阳错地,娶了领导的妹妹何洁。”
房间里静悄悄的,赵培青依旧没有吭声,倒是赵情嗤之以鼻。
“从那之后我就搬出去住了,直到后来我爸爸查出肺癌,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变成了植物人,终身只能躺在医院,直到去世。我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放下这些恩怨,直到什么都失去了,才来忏悔,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失败者。”潇阳顿了一下,像是哽咽。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只配活在黑暗里了,直到我遇见了向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闪闪发光的人。她就像一朵高岭之花,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但我这样肮脏的人,靠近她就是亵渎。”潇阳淡淡地说着,“我深陷自我怀疑中,纠结拉扯,最后命运还是把我们拉向了彼此,我额外的珍惜这段感情,直到我们都有难以言喻的苦衷,彼此的不信任,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对向知造成的伤害,我深感抱歉。我和她的差距太大,我自知不配,也想过退出她的人生,还她一个美好的生活,但……”潇阳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向知追求他的那段时间。
“对不起,让向知的妈妈和家人感到了不安和担心,真的抱歉。”潇阳说。
说到这,赵情似乎也在思虑些什么,神色凝重。
赵培青叹息了一声,也有所动容:“你不用道歉,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潇阳继续说道:“来南杨发展,是我几年前就考虑好的事情,我没有双亲,有知知在的地方就是家。”
“这么多年,我一直维持着我爸爸的医药费,确实没有挣很多钱。但我除了自己开的工作室,一直有在兼职。”
“我以前也有一些积蓄,等工作室稳定下来,我也会开始看房子,都按知知喜欢的来,房子合适,我也会写知知的名字。”
说到这,潇阳也看不出来赵培青和赵情的态度,不觉喉咙有些发干:“我的原生家庭我改变不了,我现在没有太多负担,也没有什么依靠,能拥有的东西也不多---”
“但我会把我有的全部,都给向知,一辈子只对她好。”
甚至是比一辈子还长的永远。
除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只留给他一个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