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树照连连摆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了不了不了,活着要紧,我还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咯。”
顾晗舟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正色道:“陛下如今是国君,要以朕自称。君无戏言,以后这样的玩笑,切勿再开。”
容树照双手揣进袖口,神色散漫。
“好好好,是是是。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两个人。坐等我的宝贝外甥出生为我出气。”
......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石子小道上一片亮堂,人来人往,急匆匆地端着热水走向静苑。
顾晗舟立于房外,焦急地左右徘徊。
床榻上的女子死死攥着被褥,额头上的汗珠打湿了发丝,紧密地黏了一圈,咬住下嘴唇,脸色苍白。
“啊啊!”
容卿卿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腹部发胀,下半身被撕裂开一般。
接生嬷嬷围了一圈死死盯着底下的情况,生怕出些什么事。
“长公主,用力啊!”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房门,整个房间充盈着血腥之气。
容卿卿眸光逐渐涣散,巨大的痛楚占满了她的脑袋,再也不能思考其他。
她急促呼吸着,唇瓣干裂,渗出小血丝,舌尖扫过之时,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
再一次攥住了被褥,她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疼!啊!”
接生嬷嬷看着她即将力竭,急得心慌,声音沾染上哭腔:“长公主,用力啊!孩子的头都还没出来,千万不能放弃!”
容卿卿神思清明一瞬,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没了节奏。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啊,顾晗舟!”
她浑身瘫软,完全使不上气力,再这样下去,怕是一尸两命。
接生嬷嬷的双手沾满鲜血,小跑着出去,急急询问:“镇国公,这,若是突发险情,保大还是保小啊?”
生死关头,不能犹豫。
“保大,嬷嬷务必保住我夫人性命!”
顾晗舟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在胸腔中跳得飞快,见她转身而去,脚步不自觉跟了上去。
接生嬷嬷见他要进产房,忙不迭使唤丫头将人拦下来。
“产房之地血腥,进不得啊!”
顾晗舟毫不犹豫,硬生生闯了进去,他这一生在战场上手刃无数仇敌,手上早就沾满了血。
他双膝跪在容卿卿床畔,紧紧抓住她满是汗液的小手:“卿卿,我来了,我来了,别怕。”
容卿卿微微偏过头,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喘息不绝。
“顾晗舟,好疼,我不行了。让她们刨开我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
“闭嘴,我不允许。”
顾晗舟眼眶红了一圈,攥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容卿卿虚弱地闭了闭眼,咬着唇瓣再一次发力,额角青筋暴起,用尽了全力。
“啊!”
“长公主!看见头了,再用力些。”
手忙脚乱好一阵折腾,终于诞下一个姑娘。
接生嬷嬷却皱起了眉,焦急道:“长公主,胎里还有一个。”
“我没,力气了。”
容卿卿的嘴唇完全干裂,脸色煞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顾晗舟拿着巾帕帮她擦拭冷汗,温声安慰:“卿卿,再撑一会,以后再也不生了。”
这样的苦楚,他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她再受一遍。
容卿卿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昏昏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她喉咙干涩,哑着嗓音:“继续。”
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漫漫长夜成了难熬的折磨。
寅时,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产房内传出的叫声一次比一次弱,烛火摇曳,一瞬间灭了好几盏,好在丫鬟们眼疾手快地续上了蜡烛。
“出来了出来了。”
接生嬷嬷饱含喜悦宣告着喜讯。
容卿卿指尖嵌进皮肤也不会感觉疼,眼神空洞仿佛异常疲倦,视野突然大大地晃动,转了好大一圈。
她所有的感觉在瞬间全被夺走。
五年后......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繁星缀上夜幕。傍晚时分,红灿灿的余晖铺满院落,两排茂密整齐的桃树,都镀上了一层暖光的光晕。
“顾乐安!别跑了!”
容卿卿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追在后面,跟前是一团会移动的泥巴,在松软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个泥巴脚印。
“爹爹救我!”
顾乐安朝着树下躺在摇椅上的男子跑去。
顾晗舟拿开书,淡淡睨了她一眼,一个翻身躲开她的拥抱:“你离我远些,免得你娘亲迁怒我。等挨完打,我再安慰你。”
容卿卿双手叉腰,将矛头调转:“有你这么做爹爹的吗?看着她去挖泥鳅不管,你也要挨打!”
一只雪白的团子从树上滚下来,顾晗舟脚尖轻点接住他,拎着他的后领扔在地上。
顾昱辰没搞清状况,揉着眼眶迷迷糊糊,坐在地上看着那泥团子,有些不敢认。
“姐姐?”
顾乐安眸光大亮,连忙指着他:“娘亲,他爬树,打他!别打我!”
容卿卿气得说不出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们!气死我了!直接打我好吧,怪我,你们是我生的,都怪我好了!”
她丢开鸡毛掸子。
顾昱辰站起来揉了揉屁股,拍干净灰尘,迈着小腿把鸡毛掸子捡回来,乖巧地递给容卿卿,主动撅起屁股。
“娘亲不要生气,是辰儿做错了。”
“你哪里错了?”她要憋不住笑了。
顾昱辰老实巴交:“错在不该让爹爹带我上树。”
“......”
回答得很好,别再回答了。
顾晗舟眉峰一挑,双手交叠:“顾昱辰,不要捏造事实。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在树上睡觉,求着我带你上去的。”
容卿卿咬牙切齿:“哦,他求你,你就带他上去?他要上天,你是不是也把他送上天?”
顾晗舟轻轻叹一口气,一把揽住她的腰,吩咐那两小只:“顾昱辰,把姐姐洗干净,不然你们今天没晚饭吃。爹爹要去哄娘亲了,无事勿扰。”
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夜风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