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疫情暴发以来,时隔多日,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顾晗舟。”
容卿卿脆弱无比的内心,正经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喉咙间滚动着难以出口的话语,哽咽间,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变得艰难无比。
顾晗舟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泪水,温声道:“我在。”
容卿卿精力消耗殆尽,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一种要晕眩过去的症状从身体内部来临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两眼散光,沉重地跌坐下去。
“卿卿!”
两道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晗舟搂住怀里晕厥过去的人儿,满眼心疼,抬眸望向祝娇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打横抱将人朝偏殿带过去。
祝娇娇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冒着冷汗。
她尽力安抚住自己的情绪,胡乱地擦着自己脸庞上的泪水。
她不能就此颓废下去,她的一双儿女还需要她,还有她那未出世的孙孙。
所有人在紫云殿守了一夜,由皇后带领着后宫佳丽,太子引领着文武百官,从殿内跪到殿外。
呜咽声此起彼伏。
灯火通明。
翌日一早,太子遣散了所有前来哀悼的人,并且定下了陛下出殡的日子。
妃嫔各回各宫,文武百官只留下了礼部的官员。
详细的过程需要礼部与太子一同商议。
在见他们之前,太子与皇后先行召见了顾晗舟。
顾晗舟本想回到偏殿看看容卿卿的状况,守着她。
昨日她昏厥过去,着实把他吓得不清。
他捏紧了拳头,领了召命,朝着紫云殿而去。
太子与皇后稳坐高堂,顾晗舟拱手行礼,“臣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摄政王不必多礼。”
江亦曦面色温和,虚虚地抬了抬手腕。
“谢娘娘。”他恭敬道。
容赫济见皇后没有出口的意思,他端正了坐姿,说出自己的意图:“父皇如今殡天,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需要有妃嫔陪葬。不知王爷以为,谁最合适?”
顾晗舟屏气敛息的倾听着,没想到召他前来是为了这种事情。
他眸底闪过一抹不悦的情绪,“臣不知。”
容赫济对他的态度不满,眉毛顿时就拧了起来,江亦曦瞟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冷静。
她沉稳开口:“既然王爷不知,本宫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意有所指。
顾晗舟隐隐察觉到接下来他会听到谁人的名字,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皇后娘娘,臣以为,让活生生的性命殉葬,实为陋习,应当改制。”
“放肆!”
容赫济猛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里的茶水都被他这一掌激荡出来许多。
他咬紧了后槽牙,“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顾晗舟见他发怒,依旧不卑不亢,站得挺直,淡然道:“臣只是在发表自己的意见罢了。太子殿下是将来的国君,若是连臣子的肺腑之言都听不进去,恐怕以后我国将走向衰败灭亡。”
伶牙俐齿。
容赫济被气得不轻,一张脸涨的通红,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威严。
他狠狠拂袖,倒是没再接上顾晗舟的话茬。
江亦曦见自己的儿子吃瘪,心里也是同样的不好受,她沉了眸色,缓慢道:“与国君葬之一处,乃是莫大的荣耀。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王爷竟然说它是陋习。”
“那这莫大的荣耀,皇后娘娘要不要啊?”
顾晗舟不打算继续与他们两人扯皮,耐心将要耗尽。
他这些时日为了京都的疫病东奔西跑,可是从来都没在医馆见过太子一面。
不要说京都疫病,哪怕是江南水患,这位储君亦是从未出面。
能不能胜任君主的位置当另说。
若不是答应了容承翰会辅佐太子殿下继位,稳定朝局。
他现在极其想甩脸子走人。
听他大放厥词,容赫济胸腔里的怒火无可遏制,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狠狠砸去。
“你简直放肆至极!”
顾晗舟微微侧身一躲,便逃过了被砸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相比起他的怒火冲天,稳坐一旁的江亦曦倒是更加沉稳内敛,将一切的不满情绪尽数收拢。
她瞪了容赫济一眼,对于他的冲动感到不满。
他现在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尚且需要收敛自己的脾性,需要顾晗舟的拥护。
她柔和了眼神望向顾晗舟,“王爷,殉葬之礼从古至今都从未断绝,若是不将陛下最心爱的女人放下去陪他,寂寥黄泉道,陛下一人怎会走的安稳愉悦?”
最心爱的女人,是祝娇娇。
江亦曦要祝娇娇死。
顾晗舟被压抑在心底的愤怒缓缓滋生了出来,他的拳头握的死死的隐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眼神像是嗜血的狼。
他欲说还休,却被容赫济打断。
他附和道:“母后说得在理,父皇平生最爱的女人是淑妃娘娘,依照本宫所见,便由淑妃殉葬。摄政王,你觉得如何?”
顾晗舟应声望了过来,眼神漠然而冷厉,毫无感情色彩,两眼仿佛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水一般,透着寒冰般的冷意。
他冷声道:“臣觉得,荒谬!”
“淑妃娘娘乃是陛下最喜爱的嫔妃,若是将她杀害,陛下恐怕死不瞑目。何况,淑妃娘娘乃是五公主和六皇子的生母。若是让她殉葬,那五公主和六皇子便没了母亲。”
江亦曦冷冷地笑出了声,那双透彻的眼睛不同于平时漠不关心的淡漠,满怀着恶意。
她摊开双手耸肩道:“王爷说笑了。本宫就是所有公主皇子的母亲啊。那祝娇娇不过是个妾,放在民间来讲,就是个姨娘,是个奴婢。公主和皇子又何必自降身价,认一个奴婢当母亲。”
她一番奚落的言辞,让顾晗舟内心的怒火愈发兴盛。
他不说话,还是那么安静,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尽是对面前这个女人的讽刺,像无底洞的深渊。
脸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