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息传到容卿卿耳旁之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城门口跑去,没有半分犹豫。
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总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绿潭随着她一齐出门,拿着一把油纸伞紧紧跟在她身后,“公主!你慢点!”
心惊肉跳,她右眼皮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等两人齐齐赶到城门口时,那处已经被闻讯而来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
容卿卿垫着脚远眺,极力仰着头,目光触及那具女尸之时,看着她脸上腐烂的皮肉,亦是心神具震。
她眯起眼,想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绿潭却以为是阳光晃着了她的眼,忙不迭撑开油纸伞,遮住所有的光芒与炎热。
“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一具尸体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容卿卿依旧无法判断城墙之上是何人,她下意识继续朝前走,从人群中钻进去,宛若一条滑腻的泥鳅。
见缝就穿。
“抱歉,抱歉。”
绿潭自知拗不过,赶忙跟上,不忘和那些被挤到的人道歉。
容卿卿愈靠近那具女尸,心中不安便更加强烈,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细密的汗液。
她猛然瞪大了双眼,偏头问绿潭:“素湍呢?你今日见到她了吗?”
突然被问,绿潭才反应过来,寒意朝胆边生出,蔓延至五脏六腑。
她微微张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
平日里素湍和绿潭一齐照顾公主起居,回清忙着诊治灾民,倒影暗中保护着顾晗舟。
容卿卿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唇色渐白,生出不好的预感。
“公主,她不会是素湍吧。”
绿潭心直口快地将她怀疑的事情说出来,眼眶里明显溢出些许水光。
她不敢宣扬,只敢靠着容卿卿小声吐露她的猜测。
容卿卿内心万分焦灼,眸光却触及到带两队人马,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过来的云飞。
云飞亦是眼尖地发现了处于人群中的她。
他翻身下马,随意地将缰绳扔给旁边的兵士,大步走到容卿卿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末将见过王妃。”
人群一片哗然。
容卿卿无暇顾及其他,“不必客气。”
她上前虚虚地扶起他,急切询问:“云飞,你知道挂在这城墙上的女尸,是何人吗?”
云飞略一迟钝,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末将不知。宫里唯一透露出来的消息,就是这个女子刺杀太后未遂,毁了自己的脸。被禁卫军拿下后,杀了。”
他不明白容卿卿好奇那人做什么,老实交代了他知道的事情。
容卿卿拧起眉头:“那你可知,那女子是用什么毁了自己的脸?”
云飞好一阵思索:“宫里的仵作查验尸体的时候,倒是查了她脸上的药水,是一味宫中的禁药,名为妒容。只要皮肉沾上这种药水,便会迅速溃烂,无可解之法。”
容卿卿霎时间脸色苍白,不可遏制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膝盖酸软,眼含热泪地仰起头,看着那被一根麻绳吊在半空中的女尸。
绿潭不明所以地扶住她,担忧呼唤:“公主......”
容卿卿眼睛重地抬不起来,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几滴珠水,眨了几回,晃悠悠跌落下来,视线迷迷蒙蒙的,透过依稀水汽,映出一张表情迷迷糊糊的脸。
云飞关切询问:“王妃,你没事吧?”
他与绿潭四目相对,对这一突发状况感到奇异。
容卿卿经过长时间的忍耐,指尖嵌入了掌心,她抬起手背,抹去脸上所有的汗液与泪水,风轻云淡地一笑。
“绿潭,我们回府。”
她的身子轻颤着,四肢僵硬,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一步,一步,朝着摄政王府走去。
失魂落魄得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绿潭撑着油纸伞赶忙跟上去,回头望了那女尸最后一眼,咬咬牙别过了头,长睫垂落,掩去所有的悲伤。
京都街道,人群络绎不绝。
容卿卿双腿好似陷入了泥潭,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手上青筋暴起。
“啊!”
她一袭华服,看着就像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癫狂的模样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绿潭扔掉油纸伞,双手环住她的腰,想让她冷静点,“公主!你镇定些,我们先回府。”
“绿潭,你知道妒容是什么吗?”
容卿卿突然发问,绿潭一怔,喃喃道:“是毁去回清容颜的药水。”
容卿卿眼含热泪,闭上了眼:“当年回清被太子强行纳入东宫成为侍妾。可是回清性子清冷孤傲,绝不愿以色侍人。她对太子无感,想要逃离。太子耐心逐渐消磨殆尽,亲自用妒容毁去了回清的脸。”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回忆起来,她还是觉得历历在目。
回清没了太子的庇护,又因为丑陋的脸被人视作怪物。
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当她准备一死了之,容卿卿的出现却给她晦暗无光的生活带来了一缕光亮。
苟活至今,回清为了医治好自己的脸,付出了数不清的时日。
她从妒容的配方着手研究,终于复刻了效用差不多的药水,可是她依旧没找到可以治愈自己脸颊的方法。
妒容的调制之法,容卿卿交给了素湍。
容卿卿颇有些哽咽,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绿潭,那是素湍啊。”
当内心的隐隐不安的猜测被坐实。
绿潭霎时间脑袋发懵,她长长的睫毛上满是泪水,像溪流一样清澈,泪水似乎在苍白的皮肤上徘徊,不愿落下。
“公主,真的,确定吗?”
哪怕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都不希望,是那样的。
容卿卿痛苦难堪向前走一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冰封了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她温柔得抚上绿潭的侧脸,指尖冰凉。
绿潭一个颤栗,表情突然扭曲了一般,浮现一丝难言的痛苦。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