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会友镖局的堂堂总镖头,也会缺钱?陈处墨张着嘴,目光呆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大洪叹息一声,向女儿、女婿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唉,说来惭愧。上个月,郑御史还乡,我们镖局把他的细软和行囊装了七辆镖车,从幽州护送到并州晋阳。我和二镖头护着镖车,一路往东。”
“本来凭着我这一身武艺、江湖声望,山贼不敢来捻虎须,当是万无一失。谁曾想过浑河的时候,渡船倾覆,死了两个弟兄,七辆镖车丢了四辆。”
“镖局为了赔偿人家的损失,贴了两千多两银子,借了外债,连宅子都卖了两栋。死的那两个兄弟,还得赔偿苦主。唉,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啊。”
方大洪说罢,一片死寂。二镖头和三镖头也面色沮丧,垂首不语。
方芷寒看到父亲鬓发苍白,满脸风霜之色,往日的怨恨早就消散了大半,柔声道:“父亲勿要忧虑,镖局有事,女儿怎能袖手旁观?”
陈处墨心头一片冰凉:自己有这样孝顺的娘子,非但借不出钱来,弄不好还得倒贴。
还好方大洪摆摆手,抚着女儿的头发笑道:“乖女儿,有这个心意便好。御史的财物,咱都赔过了,现在虽然拮据,倒也能过的开,等为父我接几个大单子,自然境况好转。”
旁边的三镖头范豪杰冷哼一声,鄙视地看了看陈处墨,开口说道:“方总镖头,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县,真是委屈芷寒了。芷寒最是心细,如若走镖时她在身边,断然不会在河里翻船。”
言外之意,是方芷寒不应该嫁给这没用的陈处墨,留在幽州才是最好选择。
“哎,你也挺心细嘛,怎不见你为陈某的岳父分忧?翻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陈处墨张口就怼了回去。
“住口!当时我在镖局内另有事务,没有同去并州!”范豪杰怒道。
“那说明你心不细,武艺也稀松呗。倘若你艺高人胆大,我岳父岂能不把你带在身边历练?”陈处墨说话刻薄。
范豪杰气得脸皮都红了,右手按在剑柄上,恨不能立刻拔出阔剑,斩掉陈处墨的狗头。
“豪杰哥哥,少说几句吧。”方芷寒劝道。
“哼,若不是看在芷寒妹子和总镖头的面子上,要你好看!”范豪杰看看方大洪,又看看方芷寒,恨恨地说道。
“陈某人不但是方总镖头的女婿,还是这一县之长,朝廷委任的父母官哩。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陈处墨说话一点不客气。
“都是一家人,不得动气。”方大洪缓缓说道。
方大洪的印象里,陈处墨是个软弱胆小之人,唯唯诺诺。此时出言怼人,倒是颇出自己意料之外,看来跟女儿生活得久了,也沾染上了一些硬气?
“总镖头,咱镖局的确有些拮据,不过,我范豪杰一定想办法,让咱们镖局再度风光起来。”范豪杰拍着胸脯说道。
方大洪瞥了范豪杰一眼,没有做声。
自己没有把女儿许配给三镖头,这个年轻人一直耿耿于怀,想在自己面前表现表现。
“岳父大人,小婿我既然是芷寒之夫,岳父有事,决计不能置身事外。只要岳父信我,管教镖局把欠的债还上。”陈处墨对着方大洪深深作揖。
“噗嗤”一声,范豪杰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为了捐这么一个破县的芝麻官,陈家把大半家业都贴上去了,还能有几个积蓄?姓陈的小子,又蠢又弱,还不会为人处世,在这穷乡僻壤,又有什么挣钱的营生?就是占山打劫,只怕遇见的也都是穷汉,攒不下几文铜钱。
“心意我领了,你和芷寒还有用钱之时,不必以我为念。”
方大洪虽然瞧不起姑爷的性格和为人,但是镖局有事,他还能说出“帮助”的话儿来,哪怕只是放空炮、画大饼,自己心里也是颇感欣慰。
二镖头申张凯看了看陈处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嘉许。
“岳父大人,小婿绝不是说空话。只要岳父肯帮我,不出一个月,就能宏图大展,挣得盆满钵满!”
陈处墨说着,从台阶旁的竹筐里掏出一大块煤炭,放在桌上。
“甚么木炭?脏兮兮的,快快扔下去。”范豪杰皱眉头,不屑的说道。
方大洪把这块煤炭抓在手里,仔细观瞧,又用指甲抠下几块,面色凝重。
“哦?这块黑石,是哪里找到的?”
“县外后山挖地,小婿称之为煤炭,乃是天然之物。”陈处墨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夏王朝,炼铁、炼钢、烧饭、取暖,以木柴、木炭为主。
人们管天然煤炭叫做“黑石”,只在浅层略有开挖,数量和质量都很有限。一些大州大郡的豪门富商,把“黑石”当做身份象征,只在天寒时才烧炭取暖,只需要加几块,就能燃烧一整晚,比木柴和木炭好用太多。
“可惜啊可惜,这黑石虽然稀有,可是就这么几块......唉!”方大洪看看一旁的装煤炭竹筐,摇摇头。
“岳父大人,经小婿勘探,县城后山就是一座巨大的煤矿。只要挖掘矿井,小心开采,就能大赚特赚。”陈处墨说道。
“哼哼,就算挖个百十斤地,能顶什么用?难道还想当金子银子使用么?”范豪杰不屑一顾。
“小婿组织了一百多精壮百姓,日夜开掘,已经挖了三千斤煤炭!”
“多少斤?”方大洪两眼放电,双手抓住了陈处墨的肩膀。
“三千斤......”陈处墨被岳父一双大手钳着,动弹不得。
“爹,您住在幽州这大地方,见多识广,这三千斤煤炭要是卖了,能挣多少银子?”方芷寒问道。
“据为父所知,一斤黑石起码得五十文。倘若你真有三千斤,那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了。”方大洪掰着手指,缓缓说道。
范豪杰看着方芷寒,酸溜溜的,心里满是醋意:“区区三千斤黑石,即便是当真卖了一百五十两,那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这黑石在本朝用得不广,能否卖个好价钱,还在两说。”
“倘若本县以后卖的不是三千斤,而是三万斤、三十万斤、三百万斤,又当如何?”陈处墨看着范豪杰,冷冷说道。
一言既出,满座寂静,都被陈处墨的话镇住了。
几百万斤的东西,大家脑子里根本想象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