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处墨实在不想跟王家打交道。倒不是害怕王家的权势和财富,单纯就是怕麻烦。
手头两件大事,一是开采煤矿,二是完善蒸汽机的设计。这两件事儿,事关陈家和青牛县的前途,甚至大夏王朝的命运,岂是王二这区区一条狗命能相提并论的?
谁知这孙管家好不识趣,自顾自地进来了。
“县尊大人,我们王员外久仰县尊的德行,早有结交之意。今夜特在府上备下一桌酒席,专门款待贵客,请务必赏脸。”
孙管家五十来岁,身形高瘦,三角眼,公鹅嗓,声音呕哑啁哳,十分难听。一双枯手捧着请柬,冲着陈处墨一个劲地行礼,态度恭敬,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不去。”看着孙管家的德性,陈处墨不由得皱起眉头。
“呵呵,我们家王员外只想和陈县令结交,别无他意。王员外的兄弟,现为我大夏幽州刺史,眼瞅着秋查就要到了,王员外这几天还常常说呐,陈县令人品又好,学问又高,一定要向自家兄弟美言几句,把这样的好官留在咱青牛县。”
孙管家每句话都是“好话”,在陈处墨耳朵里听来,那是一点都不顺耳,处处透着威胁之意。这家伙纯粹是拿“王刺史”的名号唬人吧?
幽州刺史这个四品官儿,管着青牛县等三十多个郡县,掌管一州生杀予夺之权,委实算得上封疆大吏了。自己得罪了了王家,王刺史要拿掉自个儿这个九品芝麻官儿的乌纱帽,那是易如反掌。
方芷寒柳眉一蹙,冷冷说道:“孙管家,陈县令是个老实人,官场上的事儿,他这辈子是学不会了。王员外财大势大,还有个当大官的兄弟,我们高攀不上,还是请回吧。”
“唉,县尊夫人那里的话,王员外确是一片好意,不要误会啊。”孙管家一个劲地作揖。
陈处墨摆摆手:“娘子,既然人家王员外诚心相邀,陈某不妨去一趟吧,免得辜负了员外的好意。”
方芷寒疾恶如仇、性情刚烈,曾跟着父亲方总镖头行走江湖,颇有侠义道的风范,对王员外这种子作恶的有钱人,着实是看不惯,也不想跟王家有什么交集。
她担心的是,王员外或用权势威压,或用财富收买,把陈处墨拉下水。
“无妨,娘子同去,倒要看看王员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处墨心里琢磨,快点打发了王家这帮讨厌鬼,还得把精力放在煤矿开采和蒸汽机制作上。
方芷寒压低声音,冷冷说道:“大人,倘若你跟这王老财沆瀣一气,祸害老百姓,我即刻打断你狗腿,然后回娘家,不在这青牛县被人家戳脊梁骨。”
“娘子放心,为夫不是那种人。”陈处墨一脸干笑。
一辆马车,载着陈处墨和方芷寒出了县城东门,沿着驿路,一路前行。
王员外的庄园,坐落在城东十里外,五进的大院,红砖青瓦,房舍高大,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主打就是三个字——“爷有钱”。
“枝头喜鹊叫,果有贵客到。县尊大人,县尊夫人,请!”
王员外带着一众仆役、家丁,在门口迎接。
这王员外年过五旬,跟儿子王成德一样,也是个大胖子,不过白净了许多。一双小眼睛转来转去,闪着不测之光。
“夜幕沉沉,哪来什么喜鹊?一准是乌鸦呱噪。再说了,这是王员外下的请柬,陈某可不是鸟叫召唤来的。”陈处墨笑嘻嘻的,一口就怼了回去。
“呵呵,县尊大人说笑了。”
王员外脸上赔笑,肚子里默默问候了陈处墨的祖宗十八代。
陈处墨这个县令,原先可是又衰又萎、任人拿捏,今天忽然支棱起来了,把儿子王成德痛打一顿板子,关进监牢。
寻思之下,王员外明白了:陈县令这是想要钱啊!无官不贪,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儿。
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今之计,先把儿子救出来,以后慢慢跟姓陈的算账。
进得王府,方芷寒一双眼睛四处观瞧:这王家果然豪奢,房子修得气派,处处透着暴发户的气质,显是比自己公公这个布商有钱很多。
“哼,王家倒是有钱,比我爹的镖局还气派。”方芷寒说道。
“娘子,不要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年咱建个更大的。”陈处墨笑道。
面对王家的豪奢,陈处墨浑然不在意。
老子穿越前,故宫里吹过牛,凡尔赛宫遛过马,白金汉宫打过领带,帝国大厦上吐过痰,迪拜七星级酒店泡过澡。你这区区一个王家宅邸,也就是个古代县级水平,老子还看不上呐。
“自从县尊大人到任,老夫家事繁忙,一直没时间接风洗尘,今日有暇,正好补上。请!”
王员外带着陈处墨和方芷寒,来到府上暖阁,分宾主落座,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奉上好茶,侍奉一旁。
闲聊几语,王员外忽然扑簌簌流下几行老泪。
“唉,老夫年迈,身边又无亲人,只剩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原指望他养老送终。如今他身犯律条,身陷囹圄,每每思之,老夫都是不胜叹息啊。”
陈处墨心里冷笑:老家伙,终于说到正题了。
被陈处墨收监的王二,大名王成德,王员外的次子。
自从长子王成信早夭,次子王成德就成了王家的独苗。王员外对次子万般溺宠,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百依百从,从不违逆。
王二长到二十来岁,成了一个为非作歹的恶少。前几日,王二逼奸寡妇李媛儿不成,反诬她不守妇道。若非陈处墨秉公办案,李媛儿多半已经被他活活逼死了。
“王员外,陈某倒不是什么大圣人。可是,陈某最鄙视的就是踹寡妇的门,挖绝户的坟。有本事你去打硬汉、干大事,欺负寡妇算什么能耐?”
陈处墨把茶碗一顿,面色不善。
“县尊教训的是,待这孽障回得家来,老夫一定严加管教,狠狠惩戒!”
王员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笑容可掬,递在陈处墨手里。
陈处墨一低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三百两银子,挖矿和造机器的经费都有了!
扭头看看方芷寒,娘子面沉似水,神色不善。
“哼!王员外,你把本县看成什么人了?为官一任,徇私枉法,不能造福一方、为民做主,还算是人么?”
陈处墨把银票往地上一扔,重重一拍桌子,面色刚毅深沉。
看到陈处墨拒贿,方芷寒脸色稍缓。
“狗官,给脸不要脸是吧?”
暖阁外,一个粗豪凶恶的声音忽然传来。
陈处墨心头一凛,暗叫不好,姓王的老东西不是要摆鸿门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