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远一点，最好保持三尺以外，我可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何况这次来不是跟你叙旧的，我们之间的恩怨没有了结，该公事公办一切照旧。”李亘冷冰冰地说着，生硬地语气就像把整个“尚武殿”拉入了一个冰窖。
李善尴尬的脸上还是依旧笑色不改，连连点头，收住自己的激动，满意地道：“说得极是，说得极是！我何须虚情假意，要是真记挂担心，为何不直接派兵去铲除了‘翔麟军’余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当年有本事为何不尽数使出来，背后充当朝廷的刀刃，仗势欺人？老六！”冲着“千牛武威将军”苟新呼斥起来。
“义父的意思六儿明白，即刻就让我的人在四洲各地仔细盘查，一旦有了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再也不会听到什么阿猫阿狗的杂音！”第六位义子平时人模狗样的，冲着李善的面他毫无作用，给人感觉就是靠拍马屁，阿谀逢迎上位的，其实谁都清楚，能在“十三太保”中稳坐第六把交椅，可不单靠玲珑八面的为人处世之道，还有他真真实实的过人本事。
战场谍报机构不亚于任何一支常胜不败、勇猛无比的军队，每次情报精确关系着一场战事的胜败，一座城池的存亡，甚至是一个政权的兴衰，发挥的作用形同出谋划策的谋士，军师，百战百胜的武将，李亘曾经见识过他的本事，也见识过他的阴狠毒辣，尤其是他放话出来，北卫三洲数十地界上必然又是血雨腥风。
记得还在将军府时，那时还小，刚过黄髫之岁，这位一脸精瘦，尖嘴猴腮模样，看似不起眼的“狴犴”，当着李善的面，当时李善还不是北卫大将军，更不是大未镇北大将军，只是一位官居正四品的武德候而已，手里的兵权也就掌管着三万兵马而已。他就在当年的总兵府，也就是现在的“将军府”内，当着众多武将、谋士，达官贵人，还有当时平城内富绅豪吏的面，亲手处决旧汉势力的皇亲贵族们，提着朴刀，一手一个人头，鲜血飞溅，与之厮杀的将士头颅跟打翻的尿壶一样到处滚落，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更可怕的是他是单凭三千精骑独守平城，那场战事李善本部被旧汉以假象尽数诱出，稍有疏忽就会造成平城陷落的境地，谁也没想到他没有依仗李善雄师铁军，以绝对的优势倾轧对手，而是凭借与城共存亡的死志坚守三天两夜达成。
当年不知是传闻大于事实，还是错过了亲眼目睹的真相，往往沙场上的残酷景象比传闻更加惨烈。
李善连同其他十二位忠心的武将一起飞奔迎战旧汉五万大军，旨在一击必中，谁会想到旧汉朝采用“围魏救赵”的战术，找了一个跟旧汉王“刘顶天”的庶民充当御驾亲征的假象，本人却率一万大军奇袭平城本部，落得“狴犴”一将与三千老弱病残死守，倒不是当年平城修造坚固，更不是因为是大未旧都，地势处于易守难攻，而是全凭“狴犴”苟新抱着誓死与城共存亡的决心，说实话，当时他也不知道李善和其他兄弟到底能不能彻底打赢旧汉军，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平城，守住家，不然即使义父和其他义兄弟回来，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一转身老家被端了，世上再无什么北卫军一说，没有当年苟新的誓死忠心，也就没有今日北卫的鼎盛荣昌。
他三千人死伤过半，力排众难，并且生擒了旧汉皇亲贵族一百二十二人，最令人惊诧的是，还飞奔出城，趁着李善迎战主力之时，偷袭旧汉后宫，将刘顶天的家室、嫔妃、子女统统一并抓了回来，以抵消自己差点令平城陷落的罪行。
从此天下俱震，一战成名。
由“十三太保”的第十三位荣升至第六位。
旧汉也从此在中原的版图上彻底衰亡，最令人震惊的不是一个权势的衰亡，至少还有余孽留存于世，像其他的大楚、蜀汉、南粤、东临等，虽在群雄并起时衰败，但也不至于一点火种后代也没留下，旧汉就连那些文人儒士，但凡心有一念跟随旧汉之人统统无一幸免，均被揪出来，要么暴毙，要么横死街头，要么看似意外，其实都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一切都是经一人之手而为，他就是这样的“狴犴”，被誉为李善身边无比忠心的狗。
如今这位杀伐果决的“狼狗”摇身一变成为了李善麾下掌管情报机构“侯军”重要人物，他一副谄媚的嘴脸和李善在一起还真是人模狗样。
“大少爷从秣马关回来，这一路上经历坎坷，实在是辛苦，都怪我失职，竟没有亲自扈从，否则也轮不到那些虾兵蟹将造次！”他说得倒是轻巧，一切罪责都推卸的一干二净，聪明人自然不便当着李善的面揭穿他，可惜李亘却不吃这套，他拍马屁拍得响，却是拍在了马腿上。
“这都是你们当年遗留下的罪孽，如今都报应在北卫身上，难不成还想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也跟着遭殃？这年头谁的命不是命，谁的命天生下来就不值钱？你忝为北卫大将军，只管穷兵黩武，却丝毫不念百姓死活，这样下去迟早会葬送多少人的心血！”李亘无视李善身边那些附炎趋势的家伙，直斥责起李善的不是，简直不念什么骨肉亲情，甚至不讲一丝人情。
“狻猊”也不好反驳，知道这位少爷脾气，在军中奋勇杀敌，没有依靠李善半点关系，甚至恨不得撇清关系，就是这个性子太过于执拗了，表面上没有受李善权势庇护，其实哪一点不是义父在操持，不然官场的勾心斗角，沙场明争暗斗，就连寻常的人情世故依他这副不知轻重的个性，决计活不过一日的。不过谁让他是义父最放心不下的儿子呢？儿子犯错，当老子的自然无条件原谅，还不得少了关怀，只会比以往更多，决计不会因疏远而怠慢。
父子之间的恩怨说起来跟这些忠心不二的义子也有几分关系，要不是当年酿成苦果，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报应，既然义父都在尽力弥补，做下属的鼎力协助。这一路上李亘也过的不容易，这世道，这年头谁过得又容易？
李善摆出僵硬的笑脸，无话可说，已经对他充满亏欠，说什么都是多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谁也不是自己，李亘又不是别人，其中的恩恩怨怨不是几句话，几件事，几个人就能捋得清的。
李亘也不想跟他废话，很不想多看他一眼，自己的事既然不想跟他牵扯上半点干系，那就早些撇清最好，何况一路上冒着性命之危前来不为别的，为了整个北卫，还有千千万万为北卫卖命的忠肝义胆的好男儿。既不藏私，也就几句话交代清楚，早些看结果，这个地方真和自己一点不符。“北卫既然是大家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那就劳烦你这位大将军将心思全部放在安定壤内，御敌外邦之上，而不是整天想着怎么一心上位，成为真正权倾朝野，红极一时的巨宦！”
李善咧嘴干笑，这种情形还真不知到底谁是老子，谁才是儿子？柴老米这位见识过多少面孔，记得的，不记得的，熟悉的，陌生的，淳厚善良的，一时迷失的，未得到循循善诱最终都有教无类的，唯独对大将军和他这位儿子的关系实在是看不透，被年轻人训斥，李善脸色不好看，作为身边这些忠心的仆从又能好到哪里去。
“狻猊”很想缓解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但是作为义父都只能洗耳恭听，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去纠正，弄不好矫枉过正适得其反。
曾经备受重用，如今甘愿充当李善身边贴身奴仆；还有一位曾经杀敌有功，甘愿充当最为清闲的杂务军情。他们之间暗自递施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却也跟着李善一样不声不吭。
僵持了接近一盏茶的功夫，殿外传来一声咳嗽。
“大少爷骂得好，骂得对，骂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李亘对于这个声音也并不陌生，李善作为北卫甚至是大未权势当之无愧第一人，身边的奇人异事自然不少，而整个北卫之中又属此人最传神。就是放眼天下，这个奇特之人的传说也是寥寥无几的少数。
当今天下，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何况文者相轻，武者相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畸形年代，能出他这么一位不可世出的奇才，放眼整个天下，得之兴盛万幸。
他还是一身脏兮兮的儒士书生长袍，一脸清矍惨白面容毫无血色，常年伏案疾书闭门不出还以为他绝食断水而亡，要是第一眼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是刚断气的活死人。
长髯及胸不修边幅，一头发髻更是数月不洗不梳，蓬头散发，慵懒得就像永远睡不醒，又像总被什么心事所困扰永远睡不着的模样，也不知他凭什么吊着那条命，那副不堪一击的残躯，原本一副仙风道骨，这么一出现简直形如枯槁。
就是这么不起眼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就是天下任何权势都想受其点拨的“兵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