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米继续心狠手辣地痛打着那群胆小鼠辈，以往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但时隔多年后，这份情义早就荡然无存，换作了各为其主后的决绝。

“你们的鼠辈行径实在丢尽了北卫的脸！就这点本事还敢在大将军眼皮子底下叫嚣，这十来年还真是一点长进没有，倒学会了为虎作伥！”柴老米的声音在黑幕下如同鬼魅，萦绕在对方耳畔，也响彻李亘身旁。

吴老大一点力气使不上来，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面对昔日的劲敌也从没像今晚这般狼狈，当年意气风发，面对骁勇善战的群雄并起的各路兵马，全身上下皮开肉绽、遍体鳞伤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面对柔然强劲蛮横的铁骑洪流更是没有退缩半步。唯独面对对面这个迟暮的老卒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耻辱！生平的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自刎以示自己的志气不灭，血性不改，可惜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越是捉摸不透到底还有多少实力没有完全展现出来，不然也不会料到这位北卫昔年的战神还没有过气。

吴老大痛恨也无计可施，他企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痛快，这是对征战沙场多年来最好的葬礼，“柴老鬼废话少说，为虎作伥的人是你，这些年来你助李善那个大魔头做尽坏事，双手沾满鲜血，凭什么恶人先告状？都是大老爷们，有本事就给个痛快，反正活着也憋屈，不如死了安心！”

“大哥！”

“你可别想不开啊，说好的，要带着我们这帮兄弟们一起重返沙场，立下不朽的战勋，彪炳千秋的，怎么能在此地受一时之辱就……”

“大哥都想自寻短见，我们活着岂不是更受凌辱，不如到了阴曹地府也追随于你，九泉之下等李善那匹夫，再报旧仇！”

“对！老七还算有骨气，没给我们翔麟军丢人！”

……

柴老米嘴角冷笑道：“废话真多！要死还不简单，死到临头了还祈求大将军网开一面？不过你们这一世只怕都见不到他，因为丧家之犬的嘴脸只会玷污了我们北卫人的眼睛！”

吴老大无话可说，作为技不如人的惨败一方，光靠嘴上功夫就能打败对方是天方夜谭，何况翔麟军不是周瑜，李善统领的北卫军更不是孔明。

柴老米也说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道理，对于他来说，拳头硬就是道理，他的道理，至于什么同仇敌忾，唇亡齿寒等等之类的话，他说不出，也不屑说！

很想党同伐异，但是李亘不同意，柴老米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各为其主那就凭借真本事说话，没想得那么长远。

对方原本忌恨北卫军日益强盛，尽占了所有功勋，他们一部自然日渐式微，逐渐销声匿迹，运气好的整日藏头露尾不敢露面，好不容易与朝廷权势搭上线，却又技不如人，翔麟军彻底是无翻身之日了。

“也罢！今晚老朽也累了，你们从哪里来该滚回哪里去，不要再做前面搭桥，后面拆台这种令人不齿之事就成，想着联手算计我们北卫，算计大将军，老朽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有机可乘！滚吧，今日的恩惠也不必记在老朽头上，更别让大将军打心底看不起你们，就姑且放你们一马，要念恩德都是看在大公子仁慈善良的份上。”

他们还不敢相信，柴老米完全有一百个杀他们的理由，但是占据上风出乎意料地反转，变得难以置信，哑口无言。

平城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正在一点一点地驱赶着黑夜。

天将亮，平城守备开始换防，到时候想走就更难了。

他们相互搀扶着挣扎爬起，心里苦楚不堪，或许脱离凶险激烈的战场太久了，身手也变得大不如以前了，都怀着不甘心，但十人之力在柴老米手下没走上一个正面，心境颓败，从此只能一蹶不振。

李亘赶过来时，看清了他们居然灰溜溜地走了，心里舒展了许多，没有继续为恶，兴许正如那道曙光一样在心底冉冉升起。

翔麟军的吴老大等十人没有缺胳膊少腿很是庆幸，至于以后是否想通，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柴老米也算交差，得意地转过身来冲着李亘和蔼地笑道：“这下没有阻碍了，大少爷跟老朽一道面见大将军如何？”

李亘还想恩泽广被地说教一番，但个个都是沙场上的老油子，如今的地位和权力简直形同白丁，谁愿意听他废话，还是打消念头，早些让李善一解秣马关燃眉之急。

将军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之人恨不得两肩后生出翅膀来，即刻将各地边关的情报汇报给大将军。

李善一刻也不得清闲，自从征战沙场以来，养成了卯时起榻的习惯，数十年如一日，倒不是他睡不着，更非他以勤补拙，而是情势所迫，身在其位，必谋其政，想其权，利其民，一大把年纪，他也想好好地休息，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可惜北卫地界上数百万户百姓让他一刻也不敢懈怠。

上了年纪后更睡不着，也睡不沉，北卫四洲十六郡内，任何一寸土地上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令他寝食难安，当然他就是不眠不休也管不过来，就是这样还想再向天再多借些时日，彻底解决北卫地界上安宁才肯安心闭眼。

那些从四面八方进城急报情报的探子们也不敢懈怠，这是北卫自成军一刻起立下的规矩。

这些事就算李善不亲力亲为，他最倚重的“风动屋”也自然不能闲着，所有谍报搜集来的边关消息都将在此处汇总，由十三太保中的“狻猊”掌管，不受任何统领辖管，直接受李善亲自指挥。

这个军职不大，但绝对也不小。

在大未朝廷官衔从四品，北卫的“千牛执耳将军”，也是李善身边最为信任，最为忠心的武将。

李亘跟随着柴老米一路上没有阻拦、盘查，甚至连被守卫正眼看上一眼的都没有，从平城南门畅通无阻地直奔“尚武殿”。

李善已经坐在帅位上，面色沉湎，不露声色地静静听取着“千牛执耳将军”从昨日到此刻搜集到的情报。

那位就像狗一样忠心地俯首帖耳在李善面前，也只有他们两人，这或许也怨不得那位“千牛执耳将军”，毕竟他不过大将军麾下的一员武将而已。要说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位执掌着整个北卫军伍生死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就差有人给他端屎端尿了，北卫地界上权势滔天，他就是王，与他作对没有一个好下场，至于跟在他身边的那些武将自然是狐假虎威也好，是胶柱鼓瑟也罢，毕竟找到了根基扎实的靠山，不侍奉李善侍奉谁？

都说“兔死狗烹”，李善目前还没有半点颓势，身边的狡兔，走狗也自然少不了。

柴老米领着李亘进到“尚武殿”内，整个气氛陷入凝重，原本这里肃杀，伴随着浓烈的冷酷，加上李亘的怒气凝人更增这里几分僵直与冰冷。

就是柴老米这种老兵痞见多识广也未曾经历过这般情景，以往面对多么残忍的敌人，甚至身陷九死一生之境也欣然应付，大不了就是英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眼前这样的情景，恨不得以后少面对才好，走也不是，躲还躲不掉，即使当座雕塑，至少能增添这里原本威武森严的气势，可惜这连喘息都是多余，让柴老米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这对父子最奇怪的关系，让旁人都觉得劝谁也不是，不如放任他们自己处理。

李善一副殷勤的样子，简直跟刚才“千牛执耳将军”面对他一模一样，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帅，就带什么样的兵卒，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你……你能安然无恙回来，一定是我上辈子积了德，上天才这么眷顾我！”李善一看到李亘立马从座椅上跃起来，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抱住他，如同珍宝一样地保护起来。

这么丑恶的嘴脸当着下属或是外人装装也就罢了，没想到视如仇敌的李亘面前还是这样，一脚踹过去，踢他一个仰八叉，官场那套少在自己面前卖弄，简直恶心。何况自己恨他如骨，没有一丝原谅他的意思，凭什么把自己当自己人一样亲近？

“诶！这大少爷回来了，义父也算是一家团聚，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这个忠心的狗奴才还真是媚颜奴骨，卑躬屈膝到了极致，也不知他得李善真传，还是李善和他原本就是蛇鼠一窝。

李亘当然故作抬腿的架势，没敢踹出去，他见了这二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当年暗自发誓不再与李善有过节和往来，不然还真想替那些拼死拼活的边关将士们狠狠地教训他一次。当着老熟人，也就掸了掸脚底上的泥土。

李善僵硬地脸上摆出一副干笑，简直比哭还难看，都说他是“笑面虎”完全就是一只猴子，只是戏耍他的人不是李亘，倒是他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