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稳健注定造就它牢不可破,这里是北卫真正的首脑和心脏所在,更是整支北卫军的大本营所在,不修造得牢固可靠一些,何以抵挡、阻扰柔然铁骑南下的脚步?
即使是深夜,依旧像昂扬激烈的北卫男儿一样迸发出它的热情。
曾经李亘只在它宽广辽阔的城郭之内,觉得平城也就那样,天还是昏暗无光,尘烟飞扬,战意四起,生活在其中丝毫感受不到片刻安宁,生怕北边那帮蛮横凶狠的胡虏们跨马冲着平城杀过来,给他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
如今看来,当年大有一叶障目,不知四时,不识泰山的率真,当年的人心凶险,平城也不过是龙潭虎穴之地,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城门之后都藏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随时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对于那就是深渊之地,一刻也不愿多留,暗自发誓永不回去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直至此刻,心情依旧复杂,犹豫、迟疑、纠葛、惆怅、一筹莫展……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困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无一而足。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路人。
既然当年是自愿离开,又没有任何人驱赶,不会存在扫地出门的羞愧,即便是豪阀世子犯了错逃出去,难免心性也是极高,好胜逞能本就是自己的秉性,加之脸皮子薄,架不住那对母子给自己脸色看,说些闲言碎语什么的,势必当年走时要发誓干一番大事好让看不起自己的那对母子刮目相看,如今有求于人,不由心底油生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可笑。
大将军府本就是龙潭虎穴,自己也不能有片刻迟滞,因为还有那么多手足同胞在边关上拼死乞活?
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柔然虎视眈眈窥视着北卫,乃至整个大未边境,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边关上哪一道防线,直奔平城,一路挥军南下,直杀洛阳而去,那天下还有谁能睡得安稳?
袍泽有难,战火时刻蔓延边境,任谁都不能坐视!
李亘今晚硬着头皮也要进平城,进将军府,那个本容不下自己的家,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不受人待见,遭人白眼,受尽凌辱,也不及整个北卫边境上那些男儿性命重要,何况找李善办事,也不算求他,理当也是他应尽的责任,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他……无惧,更无畏!
西门早已紧闭,本是宵禁,不单只是西门紧闭,就连南门、北门、东门也是如此。
夜观星象,常年跟随北卫走卒们东征西战,倒也学到了夜间辨别方位和时辰的本事,这是每位北卫军卒必先学得的看家本事。
酉牌三刻有余,接近戌时,如若说一座边关上最雄壮的城池到这个时辰还开门纳客?那就不符合规矩,哪怕有再多的客商需要进城,有边关战报需要即刻禀报,这些都不足以更改平城的严令。
李善担任着北卫军政大权以来,第一件事就是严令过了酉时紧闭四方城门,既为了城内百姓安危着想,更是为了防止边关上战况紧张,万一防守不住柔然铁骑,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城同生共死,城破人亡,城在则北卫健在。
行军打仗,攻城掠地是首要,但夺取主要城池必先夺取周临大大小小的城寨,少则三五座,多则上十座之多,更何况兵力上必然占据绝对的优势,否则就是夺取了不出一日又被攻陷,如此劳民伤财不如在家抱着媳妇睡大觉。
平城驻兵之巨,当属天下之罪,无论是常用的三军正规序列外,还有将军府的亲卫,谍报、专门的马场、器械库、粮仓、加上常年居住于此的百姓更是多达十五万户之多,单是守军就有五万,皆是精锐,云集着整个北卫最能打仗,也最是凶悍无匹的各路将卒。
柔然若是想要拿下平城,必有多达十倍的兵力才能足够拿下,否则断绝各路的补给、饮水、粮草,即使轻取过去也不过是一座死城。
转眼之间又重回李善和北卫军之手。
柔然有这个实力,区区五十万精锐骑军,加上攻城尖利的各种器械也是有的,但沿途边关上的将卒,还有那些边境线上的城寨也都有或多或少的守军,他们一路抵抗,终究这五十万骑军还剩多少?
北卫也很想早日攻过防线,直插柔然腹地,把柔然王室一锅端掉,双方势成水火,各有往来,胜败不计,终究是维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倒是这些年来死了不少人,杀得愈来愈烈,导致彼此间的仇怨也愈积愈深,想要和解,怕是只有一方做出不能承受的代价不可。
李善这些年为了巩固平城在整个北卫人心目中的地位,动用不止上百万的军伍,耗费了不计其数的钱两,就为了不断加固平城城墙,既然要铁心下来守住整个北卫,守住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来的基业,就必须行非凡之举。
一方诸侯尚且能坐拥一城,何况他还是北卫大将军,大未的镇西大将军,这个名头可不是听着骇人那么简单,必须采取一定的举措才能使它坚若磐石,甚至比大未京城……洛阳一点也不逊色才对。
他做到了,也足够彰显平城的地位和权力。
北卫就算一穷二白,独此一家的孤傲气象,但能屯兵十万,这才是最终目的,北卫与柔然一旦正式开战,没有一座像样的巨城坐镇,何以挥剑天下?
城墙上瞭望台犹如龙鳞整齐排列,相隔丈许密密麻麻地设立,为的正是一旦孤城据守,有足够的箭垛子便于由上至下,看得更清楚,射得更精准,占据足够的优势消灭最多的来犯之敌。
城楼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黑压压立在城墙上一动不动,个个都穿戴厚重甲胄,威武整齐地看向更远的地方,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守护着身后的巨城,日夜轮番地看守着城内的安宁,一刻也不能松懈。
除了站立不动,犹如雕塑似的岗哨武卒外,还有四队足由五十位精锐组成的巡逻队伍,穿梭于城楼之上,来回巡查于四方各城楼之间,单巡视一周下来,就要花费足足两个时辰,因为平城实在太大了,如不严防死守,一刻不容懈怠外,那平城就是一座外强中干废墟没什么区别。
那些兵佣也好,还是巡查游历的军卒们显得很麻木,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困倦疲劳?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周遭数里之外的动静,既然城大就有很多弊端,为了消除这些看似牢不可破,其实漏洞百出的短板,就必须由军卒去弥补。
北卫男儿被训练得攻防兼备,与城墙甚至整个城郭融为一块,一遇敌情个个跳脱如兔;既然没有战事,那就严阵以待,静若处子。
长枪寒芒映雪影,铁甲裹热保太平。
城楼上旌旗迎风猎猎,旗号上用隶书写着朱漆大红的“李”字,更显气势磅礴,伴随着张牙舞爪的猛虎图腾,在阵阵寒风之下招展,宛如百兽皆伏,个个虎虎生风,跃跃欲试,李善这位群兽之首,一声号令,他们时刻就要跳出旗帜,以威猛的姿态扑杀四方来犯之敌。
风声阵阵,旗风招展,向天地间昭示着它们的威风,谁敢轻言一试,必让他有来无回,血溅城下。